“醫生,你有一根白頭發。”
“拔掉。”
“不拔。”
“那就留著吧。”完全沒有“我正值青年怎么會有白發”之類的感慨,“留著提醒你,你都是怎么氣我的。”
“我哪有……”
“聽著怎么這么心虛。”
=_=
“醫生,我長了一根白頭發。”
“你最近是不是用腦過度?哪兒呢?”
“這兒呢。”
然后醫生迅速地拔掉了。
“你怎么拔了?!”
“不然呢?”
“留著做個紀念啊!”
“這種暴露年齡的紀念品還是算了吧。”
“哦。”就被這么帶過去了,完全忘了之前想要很拽地說“你看,被你氣的,你要對我好點”。
我喜歡把手繞到顧魏脖子后面,那里的皮膚溫暖光滑。每次我一摸,顧魏就一瞇眼睛:“我想睡覺。”特別像只貓。
一次我洗完澡靠在床頭看書,他洗完澡出來,往床上一倒,枕在我肚子上就不動了。
“顧魏,把頭發擦干再睡。”
一條干毛巾塞到我手里。
我無奈地擦擦擦,擦完:“去把頭發吹干。”
顧魏含含混混地嘟囔一聲“困”,依舊不動。
我撈過電吹風給他吹吹吹,吹完,他已經睡著了。
我也動不了,結果那天兩個人呈t字狀睡了一晚上。
那時候,顧魏剛發現我會一點擒拿。
“身手不錯。我不用擔心你被人吃豆腐。”
“你身手也不錯,那我不得天天被吃豆腐。”
此后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顧魏同志養成了一個習慣:切磋。我的擒拿都是小時候跟著大院里的哥哥們混的,相當的三腳貓,但是顧魏經常贏絕對不是因為他功夫好,而是因為他總偷襲!
一次在爺爺家,我去院子里拿曬太陽的小文竹,顧魏可恥地偷襲我手里的蛋撻,一推一擋,兩個人就那么切磋到一起了。估計當時兩個人表情比較認真,被出來找人的醫生娘看到,驚得叫了一聲:“顧魏、林之校!”
我是第一次被醫生娘這么大聲地喊全名,當場懵了,然后顧魏的手刀就劈在了我手腕上。醫生娘上來直接拎走顧魏進書房訓話。
“怎么能打起來呢?!”
“鬧著玩的。”
“鬧著玩也不行。你男孩子手勁那么大,萬一誤傷呢?”
“媽,我誤傷自己我也不會誤傷校校啊,這年頭追個老婆多難啊!”
我在門外聽得一頭黑線。
一次回顧魏公寓,他閉著眼睛躺在床上。
我湊近他臉,呼吸清淺平穩——睡著了。
我正準備越過他撈被子給他蓋上,一低頭,他正半瞇著眼睛看著我,也不說話也不動。
這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啊?
我懸在他上空盯著他看了有一分鐘,他慢慢伸手,抱住我的腰拖進懷里,然后合上眼睛繼續睡,從頭到尾呼吸都沒波動。這算不算夢游?
后來,兩個人睡到九點——餓醒的。
顧魏在廚房下餃子。我問:“我來的時候,你是睡著的還是醒著的?”
顧魏:“半睡半醒。”
我:“我小時候特別喜歡在沙發上睡覺,一睡著林老師就會把我抱到床上去。他那時候工作特別忙,和我相處的時間很少。有時候我并沒有睡著,但是為了讓他多抱抱我,就裝睡。后來長大了,有一次他抱我去臥室的時候自自語,又重了,要抱不動了。從那之后,我再也不在沙發上睡覺了。”
顧魏伸手把我撈進懷里,貼在胸前,也不說話,繼續煮餃子。
這個男人有時候心思細得實在是沒話說。
偶爾惡劣
顧魏去外地開會,晚上快十二點給我發短信。
“室友打呼嚕,睡不著。”
“你捏住他的鼻子。”
“干嗎?謀殺?”
“憋死前會醒的。然后他醒了你睡。”
“你這都是哪兒學來的?!”
“路人甲就這么對付他室友的。”
“你以后離他遠一點!”
兩個人去買鞋,聽到營業員甲教育乙:“錢是誰掏啊?男的!所以還是要盯緊男的!”
轉頭看見我們,異口同聲:“歡迎光臨!”
接下來顧魏挑他的,我挑我的,兩個營業員都黏在他后面。
“先生喜歡什么樣式?”“正式一點還是休閑一點?”“您看這款怎么樣?小羊皮的。”blahblahblah……
顧魏抿著嘴不作聲。
我挑中一雙,轉過身,發現顧魏手里拿著和我一樣的男款。
坐在一起試鞋,剛穿好——
營業員甲:“你們的腳好有夫妻相!”
“……”我是頭一回聽到腳也可以有夫妻相。
顧魏很淡定:“謝謝。我們是兄妹。”
我驚悚地看著他把臉湊到我臉邊上,兩個人的臉并排靠在一起。
營業員乙干笑:“呵,呵呵,難怪,我還說二位長得這么像。”
我:“……”
顧魏:“開玩笑的,這是我太太。”
營業員甲乙:“……”
顧魏被煩到的時候,會突然變得很惡劣。
有一次重感冒,剛好是周末,去顧魏公寓昏睡。一睜眼,白天,再睜眼,天黑了,再睜眼又是白天,整個人渾渾噩噩,像是陷在溫暖的沼澤里。好不容易終于清醒過來,嗓子發干,叫:“顧魏。”
醫生過來摸摸我額頭:“醒了?”
我迷迷糊糊地看著他:“現在是二零幾幾年?”
醫生一臉正經:“二零二一年。”
我看著他:“你四十了。”
醫生:“嗯。”
我說:“你怎么還這么好看啊?”
醫生:“……”
他說,每次我犯迷糊的時候,他就有種調戲我的沖動。
一輩子的迷戀
有陣子看程又青、李大仁,看完對醫生感慨:“嘖,男人果然迷戀永遠的25歲。”
醫生一邊發郵件,一邊啃蘋果,頭都沒抬:“沒有,我迷戀的是你。”
只有他能講情話講得一點該有的面部表情都沒有。
農歷新年后,氣溫漸暖,短短的一截“春脖子”就成了上半年的手術高峰期。
2012年的手術高峰期后,身體一向很不錯的顧魏意外病倒,感冒轉肺炎,加上之前忙得飲食不規律,腸胃也出了些問題,幾乎沒好好吃東西,大部分時間就躺在病床上,整整一個禮拜,燒燒退退,昏昏沉沉。
一直以來,顧魏都像是一棵不會倒的樹,遇到什么事,都能看到他斯文淡定地站在那,忽然他躺在我面前,水一瓶瓶掛下去,沒有好轉,整個人亦沒有聲響,我心里像是有個不知名的東西跳來跳去,跳得我發毛。
主治大夫說,長時間疲勞,身體需要休息。
顧魏半夜醒來,我正抱著加濕器坐在床邊眼巴巴地看著他。
“你要不要喝點粥?”
他微微搖了搖頭。
“果汁?”
繼續搖頭。
“水呢?”
還是搖頭。
后來,顧魏說,我的表情跟看見十天沒吃竹子的大熊貓一樣,還沒哭就已經呆了,看得他突然就有點想笑。
“陪我去陽臺透透氣,病房有點悶。”
岑寂的夜晚,我們偎依著站在陽臺門前,天上沒有星星,有我也看不見,我在看顧魏。
顧魏收回目光:“看什么?”
我:“你什么時候會好起來?”
顧魏伸手攬住我,笑道:“讓我再多享受幾天你這個貴賓級待遇。”
我:“你隨時都能享受,級別比這還高的都行,只要你別躺在病床上。”
顧魏:“那行,我以我的職業道德保證,明天就好轉。”
我繼續眼巴巴地看著他。
顧魏失笑:“你這么看著我,我把持不住啊。”
我:“女性平均壽命比男性長。”
顧魏愣了一下。
我:“你要保持健康,這樣,到老了,陪我的時間才會長。”
我的爺爺去世后,奶奶每周給他寫一封信,寫好后裝封放進抽屜。
一年又一年,一封又一封,寫著寫著,就老了。
每次看到她孤單單翻看爺爺的老照片,都覺得心酸。
我抱著顧魏的腰:“你心理素質比我好,怎么的也該是你給我寫信吧。”
顧魏把我攬進懷里,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回病房,乖乖吃飯。
第二天,病情果然開始好轉。
陳聰說:“顧魏戀愛后,越發懂得養生了。”
我說:“他得攢著勁兒以后給我寫情書。”
七月,受陳聰夫婦的邀請,第一次和顧魏一同出遠門旅游。飛機抵達昆明,和在當地采風完畢的陳太太會和,一行人轉乘火車,再轉乘大巴,順利抵達麗江。放下行李出門覓食,經過大廳的報刊架,陳聰看著各式各樣的地圖,突然:“啊!我就說我有什么忘帶了!地圖!”遂抽了一份旅游交通地圖,打開作認真研究狀,半分鐘后,“我覺得這些旅游地圖都設計得特別不合理!我想找的地方從來都找不到!”
午飯之后,大家開始游古城,陳聰再一次證明了“男同志中也潛伏著為數不少的路癡”,加上大硯古城本身布局就類似一個八卦陣,他很快就分不清東西南北了,穿梭的人流很快把我們沖散了。
顧魏摸出手機,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直接遞到我手里。
陳聰:“你們在哪兒?”
我:“你們在哪兒?”
陳聰:“我不知道我們在哪兒!”
我:“……”
陳聰:“我覺得哪哪兒看著都差不多。”
我:“先找到有水的地方,沿著護城河,順水進,逆水出,就不會迷路了。我們晚飯的時候在門口碰面。”
陳聰:“唉,行吧。”
我掛斷電話,偏頭看向身邊的顧魏。他一臉怡然自得,如同閑庭信步:“怎么了?”
我狐疑:“你沒暈方向吧?”
顧魏:“這種地方,需要方向嗎?”
我:“……”也是。
晚飯時,陳太太隨口一問:“離賓館最近的超市在哪兒?”
陳聰:“……”
陳太太:“哪兒有賣水果的?”
陳聰:“……”
我們三人大快朵頤,陳聰抱著手機一臉艱澀地查地圖,我于心不忍,從包里拿出手札遞給他。
陳聰:“這什么?!”
我:“我畫的地圖。賓館附近的主干道、標志性建筑、超市、醫院、餐廳、出租車點,景點大巴的班次、我們往返的路線,都在上面。”
陳聰迅速轉過頭,忿忿地指著顧魏:“你!!!”
顧魏好整以暇:“怎么了?”
陳聰:“你!!!”
顧魏:“嗯。”
陳聰:“你丫故意的!”
顧魏很淡然:“不能因為我老婆有職業病,就降低你的獨立生存能力。”
我:“……”顧先生,你能不能把贊美說得像贊美一點呢?
飯畢,陳聰:“校校,你晚上跟不跟顧魏睡?”
我噎住,這叫什么問題?
顧魏目光涼颼颼地轉向陳聰。
陳聰:“咳,不是,我的意思,如果你覺得跟顧魏住不方便,你可以和我老婆住一間,然后我和——”
顧魏陰森森道:“我不想跟你住。”
于是房間就這樣分好了。
旅游旺季,標間緊張,陳聰定的是大床房。
對于和顧魏同住,我本來是很坦然的,但先是被陳聰一番問,又是被陳太太一番意味深長地笑,突然羞澀起來。
顧魏:“你什么表情?”
我:“沒。”
顧魏:“乖乖睡覺,不要瞎想。”
我炸:“誰誰誰瞎想了?!”
顧魏從善如流:“那就我瞎想了。”
我:“你要干什么?!”
顧魏笑得溫柔而妖嬈:“我要干什么我早干什么了,還能留你到現在?”
我再次確認,斯文的顧先生,其實就是個危險品。
顧魏把四肢僵硬的我拽上床:“明天爬雪山,今晚要養精蓄銳。”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眼珠子都不會轉了:“顧魏……你……你……如果……如果哪天……你……你……你要提前跟我說一下,我好有個心理準備。”
顧魏:“嗯,好,我提前一個禮拜打報告。”
六月的玉龍雪山,溫度與空氣濕度的配合非常微妙,冷而不寒,潤而不濕,涼意撲面,直沁心脾。
顧魏抬頭看著遠處積雪的封頂,我看著他的側臉,在大片草地和紅豆杉群的映襯下,干凈而清越。
第一次登玉龍雪山,身邊是父親母親,在漫天細雨里微笑著親吻對方。
第二次登玉龍雪山,我獨自一人。
第三次登玉龍雪山,身邊是我的愛人,偏過頭來看著我笑意欣然:“你要不要再許個愿?”
我說:“好啊。”我希望我們就此相伴,直至耄耋白發之年。
以前看過一篇文章,說女人25歲之后開始衰老,應當“優雅地老去”。現在的我,還達不到優雅的氣度,只能做到坦然接受。然而,有顧魏在我身邊令我安然了許多,因為知道有個人,會牽著我的手,和我一起老去。
七月,我邁入職場,一邊工作,一邊繼續攻讀學位。單位男女比例不協調,上班的、在讀的、實習的,許多單身漢。
上班第一天,另一個研究室的男同事a來串門,問我們辦公室一姐姐:“劉姐,新來的姑娘哪兒人啊?”
劉姐:“算盤別處打去,人家有對象了。”
同事a:“沒有拆不散的夫妻,只有不努力的小三。”(他個性比較無聊。)
劉姐:“人家對象是外,科,醫,生。”
同事a:“哦,那算了,沒緣分。”掉頭就走。
我發現顧魏的職業殺傷力很大。
到了我們這個年紀,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參加婚禮。用路人甲的話說:“跟大姨媽一樣,每個月都要讓人放點血。”(這男人就是個極品。)
一次參加完婚禮回顧魏公寓,一邊翻手機,一邊說:“下個月還有兩場。”
顧魏當時坐在書桌邊玩電腦:“我是先看著師兄結婚,再看著同學結婚,現在是看著師弟結婚。”
我抬起頭來:“你想結婚?”
顧魏立刻轉過頭,小狗一樣睜圓了眼睛,很有神地點頭,點頭,點點頭。
我“哦”了一聲,就進去洗澡了。
等我出來,他還保持著撐著腮幫的姿勢,看了我一眼,又一臉懨懨地轉回去對著電腦。
他身上極偶爾地會出現這種類似小動物的狀態,讓我覺得可愛得不行。
想想,我讓他內傷過多少次啊!
工作和感情的順利,讓我身心舒暢。人一舒暢,就會導致警惕性下降。
八月的一個周末,顧魏來單位接我,成功被圍觀。
同室的劉姐毫無預兆地問:“醫生,什么時候喝你們喜酒啊?”
顧魏笑瞇瞇地答道:“快了,等她反應過來就行了。”
我看著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一路處在“這是求婚嗎?是嗎?不是吧?是嗎?不是吧?”的狀態,直到被帶進陌生的小區,陌生的房子。
顧魏遞過一沓裝修效果圖:“裝修公司到位了,基本建材也到位了,給點意見吧。”
我四下望了一圈,反應了三秒鐘:“顧魏,不帶你這么玩的!”
顧魏看著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對你就得快狠準。”
事后,我摸出手機給娘親打電話,正琢磨著怎么告訴他們,“看架勢你們馬上就要多個女婿了”,卻意外得知,他們支援的“婚房裝修費”早在上個月就到位了,我徹底沉默了。
顧魏捏捏我的手:“眾望所歸啊,顧太太。”
之前有陣子實驗不順,心里總是有點說不上來的壓力。
“醫生,我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那就閉上眼睛睡覺。”
“但是我睡不著。”
醫生無奈:“你睡對角線吧。”
我每次睡對角線,兩腿伸直,手舉過頭頂,都會覺得自己很像一條雙向延長線——特別放松。
醫生就倒霉了,他公寓的床是一米五的,我一對角線,他一米八的個子就哪邊都塞不下了,最后只能委屈地和我并肩一起對角線。
新房買家具挑床的時候,店員問:“兩位想要什么尺寸的呢?標準床寬一米五,一米八的都有。”
顧魏堅定地選了兩米的。
x市悶熱的夏末,沒有課,工作之余,我窩在顧魏公寓,一邊研究家裝雜志,一邊在紙上涂涂畫畫,順便研究怎么把顧魏養胖一點。工作之余,顧魏一邊好整以暇地計算裝修進程,一邊當我的小白鼠試驗各種菜品,還真被養胖了幾斤。
裝修隊的一個老師傅道:“你們小兩口脾氣倒是真挺好,上一家也是小兩口裝婚房,意見不合吵得差點打起來。”
顧魏:“我很放心她的審美。”
我撇嘴:“因為找了你嗎?”
顧魏笑瞇瞇地看著我不說話。
日子過得簡直沒心沒肺的舒暢,直到九月的一個周末,我們照常去看望爺爺,在廚房里,顧魏告訴我:“校校,我要去進修,柏林,最少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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