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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山海經密碼(全5冊) > 山海經密碼 3 第一章 夸父逐日的秘密:尋找黃帝部落的根源

                山海經密碼 3 第一章 夸父逐日的秘密:尋找黃帝部落的根源

                “我哥哥。”常羊季守說,“他也曾有個偶像,就是那個傳說中的血劍宗。”

                羿令符“嗯”了一聲,學劍的人崇拜血劍宗,就像學箭的人崇拜有窮饒烏,那簡直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沒什么值得奇怪的。不過為什么是曾經呢?他現在不崇拜血劍宗了?

                “不知道。”常羊季守說,“我現在已經不知道他的想法了。我想,他大概已經瘋了。”

                “瘋了?”

                “對!瘋了。從十年前那個晚上開始。”常羊季守的眼睛仿佛透過月色看到遙遠的家鄉。“我們常羊一族,原本是刑天墓的守墓人。當年我們為了支持大哥的理想,舉家西遷,搬到了大漠中的一個綠洲上,牧馬放羊。那個綠洲,”常羊季守回身指了一指,繼續說,“在更遠的西邊,天山北高峰的腳下。大哥二哥輪流出去尋找傳說中的血劍,沒出去的那個人就留在家中守護家人。那天晚上,算來該是大哥二哥交替的時候了,我們一家子——我們的父母、我的二哥,還有大嫂,還有我的侄兒,都在期盼從劍道歸來的大哥。直到子夜,我們才等到了他——等到了他的人,也等來了他的劍。”

                “劍?”

                “嗯。”常羊季守一臉的平靜,“他面無人色地回到家中,一直喃喃自語,我也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二哥說大哥大概是劍法上遇到了困難無法突破。當時我的功夫和見識都淺得很,沒學到大哥二哥劍術的三兩成,并不很懂得二哥所說的話。那晚大哥待在二哥的房間里,兩人不知在說些什么,一直到四更的時候,嗯,也就是差不多現在這個時候,二哥的房間里傳來一陣騷動,跟著二哥頂破門板飛了出來,渾身是血。然后我們就看見了大哥拿著一柄沾滿鮮血的劍走了出來。”

                羿令符道:“你大哥傷了你二哥?”

                “不是傷了,是殺了。”夜很靜,常羊季守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當時我們都驚呆了,但大哥臉上卻一點表情都沒有,提起他的劍,一個個殺過來。先是我們的老父親,然后是母親,然后是……是大哥他、他的親生兒子。最后,他在我面前殺了他。”

                盡管聲音中帶著微微的顫抖,但常羊季守的腔調仍顯得很平靜,仿佛在講述一個別人的故事。羿令符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突然一仰頭,喝了一大口酒。

                常羊季守摸出一塊晶瑩剔透的飾物來:“這叫雪魄冰心,據說是長在千丈玄冰中的一種植物,也有人說是一種石頭。很漂亮,是不是?”

                “嗯。”

                “我在天山碰巧找到的,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做成了一個鎮發[11]。”

                “手工不錯,看得出你做得很用心。”羿令符道,“要送給女孩子的嗎?”

                常羊季守點了點頭:“嗯,要送給我大嫂的。可惜來不及。有一次我在偷偷做的時候,被她發現了,她問我:‘要送給哪個女孩子的呀?’我當時臉上熱熱的,沒回答她。她可沒想到我是要做給她的。嘿!我本來想給她一個驚喜的。”

                羿令符道:“你喜歡她?”

                “我不知道。”常羊季守說,“當時我才十七歲,從小又是很笨很笨的一個人。”

                羿令符道:“你大哥發瘋的那個晚上,為什么唯獨放過了你?”

                “誰說他放過我了?”常羊季守道,“當時他的劍已經很快了,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的劍已經刺穿了我的心臟。”

                如果是別人,聽到這話非驚詫莫名甚至懷疑說話的常羊季守是個瘋子,但羿令符卻一點都不詫異,只是淡淡地道:“嗯,后來呢?”

                “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我卻沒死。我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火化了家人,在灰燼中找到背著的這柄破劍,開始尋找常羊伯寇那個瘋子。”

                “找到了嗎?”

                “找到了,但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第一次找到他的時候,我被他一劍砍倒。過了幾天我又爬了起來,再去找他,再次被他刺倒。我總是贏不了他,但他也總是殺不死我。這樣十來次以后,他要再刺中我已經沒那么容易了,他的劍法越來越高,但我能抵擋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現在他已經很難傷到我了。”

                如果有第三個人聽到常羊季守所說的話,一定會問他:“為什么你被刺穿心臟卻沒有死?為什么你每次被打倒后都能站起來?”

                但羿令符卻沒有問,他突然站起來,道:“他來了。”

                常羊山的傳說

                “來了!”有莘不破輕喝一聲,按緊鬼王刀。

                “媽的,居然敢大搖大擺來闖轅門!”羋壓大聲罵道,“太瞧不起人了!”

                黑暗中走出一個人來,身上束著緊身的皮草,臉上嵌著一雙死人般的眼睛。

                “常羊伯寇?”

                “你們知道我的名字?”這個人的聲音,給人一種一腳踏中毒蛇的感覺,“又是那多管閑事的小狗告訴你們的嗎?”

                有莘不破冷笑道:“不再學老鼠一樣偷襲了嗎?”

                “哼哼哼哼……”常羊伯寇一點也沒被激怒,“你們幾個是我的大餐,特別是那個射箭的家伙……在啃硬骨頭之前,我習慣先把雜碎清理干凈,那樣才能盡情地享受。可惜你們把軟柿子都藏得嚴嚴實實的,我只好出來一個一個地先把硬的捏了。”

                有莘不破冷笑道:“看看誰捏誰!”說著就要上前,羋壓已經沖了出去:“不破哥哥你可別上來礙手礙腳!”

                有莘不破沒想到會給羋壓搶先出手,現在插手會讓這小子覺得自己不受尊重,因此頓住腳步,高聲叫道:“小心點!他的劍很快的!”

                “哈哈!”羋壓高聲笑道,“他碰不到我的!”一層火焰從他腳下燃起,把他全身裹了個全。“天狼,有種你別逃!”兩道火焰左右包抄,把天狼所在十丈方圓密密圍住。

                “逃?就這點火苗,拿回家燒飯去吧!”他的人就像劍光般一閃,突然進入羋壓三丈之內。羋壓臉色一變,張口一吐,吐出七八個火球向他撞去,但眼前的人影倏忽不見,卻聽一個聲音在左邊響起:“太慢了!太慢了!”

                羋壓大驚,還來不及回頭,脖子一疼,忙向右一沖,逃離了天狼劍的劍鋒。

                常羊伯寇收回了劍。剛才他閃進羋壓的側面,那一劍本來勢在必得,誰知道就在刺入的那一瞬,天狼劍幾乎被籠罩羋壓全身的那層薄薄的火焰燒熔!

                常羊伯寇輕輕一摸從烈焰中及時收回的劍鋒,一股殘余的熱量竟然燙焦了他的食指。“重黎之火嗎?嘿!居然連我的皮膚都受不了這余熱。啊!妙啊!妙啊!我聽見我的血液在血管中流動的聲音了!不行,我太興奮了!不行,不能一下子把這興奮花光。”

                那邊有莘不破高叫道:“羋壓,你怎么樣?快回來!讓我來對付他!你跟不上他的速度!”

                “開什么玩笑!我都還沒輸!”那一劍刺得并不深,但如果再深入一寸,羋壓的喉管就要被割斷,幸好現在只是讓羋壓感到疼痛而已,血流得也不多。“不破哥哥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對付他了!”突然腳下一點,倒退十步。

                常羊伯寇冷笑道:“學乖了啊。要遠程進攻嗎?”他突然抓住了天狼劍,劍上的余熱把他的左手烤出一股焦味,他的手被天狼劍的鋒銳割破,鮮血流在劍上,天狼劍冷卻下來,一股血腥慢慢蕩漾開去,整個空間充滿了一種令人厭惡的怨念。

                “討厭的家伙!”羋壓叫道,“讓你試試我的四方火獸!”四頭巨大的火龍、火鶴、火蛇、火鴉斜斜向常羊伯寇的方向包抄飛去,眼見離常羊伯寇不到五步,四頭火獸突然加速,一起撞向常羊伯寇。

                “劍旋!”天狼劍螺旋式的劍氣發出,把四頭火獸割裂成數十塊,劍氣越來越盛,把被分尸的火獸沖出一丈開外。

                羋壓朝天一指,四散的火團在常羊伯寇頭頂的半空中聚攏,片刻間火勢大了十倍!“天火焚城”壓了下來,把以常羊伯寇為圓心的數十丈方圓燒成一片火海。“看你怎么逃!”

                “小弟,你的力量很了不起。”羋壓聽到這個聲音不由得大吃一驚,火海中一個人影從沙下鉆了出來,“可是你的攻擊力雖然很強,但不夠集中,這樣是傷不了我的。更何況,你的速度和反應也太差了。”

                “羋壓——”驚叫聲中有莘不破沖了過來,常羊伯寇的劍還在羋壓數尺之外,但羋壓只覺額前一痛,就不省人事了。

                羋壓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銅車松抱上了,頭枕著雒靈的膝,額貼著雒靈的手。再一看,有莘不破也在身邊。

                “雒靈姐姐,”羋壓說,“你對我這么親密,難道就不怕不破哥哥吃醋嗎?”

                有莘不破哈哈一笑:“會說笑話,看來你這條命是沒有大礙了。”

                “我受了很重的傷嗎?那劍明明沒到,為什么我會受傷?而且那感覺,又不像是被劍氣刺傷。”

                車外一個聲音道:“那是劍示。”

                “劍示?”說了兩句話,羋壓已經完全清醒過來,聽出外邊說話的人是常羊季守。

                “嗯。是一種以念運劍,以劍發念的高深劍法。”常羊季守在窗外道,“中了劍示的人,身上不會有任何傷痕。但精神卻會受到深淺不一的破壞。最糟的情況就是靈魂整個兒被消滅,變成一具行尸走肉。”

                羋壓大吃一驚,摸了摸額頭,果然沒有半點傷痕。“有莘哥哥,雒靈姐姐……我,我的傷要不要緊?”

                有莘不破微笑道:“常羊季守說你至少要躺個三五天,醒來后只怕會喪失部分記憶。不過雒靈用手摸了摸你的額頭,沒一會就醒了。”

                羋壓道:“會不會有什么后遺癥?”

                雒靈微笑著搖了搖頭。

                羋壓大喜道:“雒靈姐姐說沒事,那一定就沒事了。”他跳起身來,果然全身上下除了脖子有點疼之外,都沒有什么不妥。

                羋壓打開車門,天還沒亮,借著有窮車城中心篝火的火光,才看見常羊季守坐在軾木上,用他那頂帽子遮住大半個臉。羋壓把他的帽子扯下來,朝他做了一個鬼臉,再把帽子給他蓋上,轉身道:“不破哥哥,是你救了我吧?”

                “不是。由始至終我都沒出過手。是你把他擊退的。”

                “啊!我把他擊退的?怎么會?”

                有莘不破笑道:“他用劍示擊倒你的那一剎那,突然出現一只好大的火鳥,不但替你擋住他,還把他燒傷了。在我沖上去之前,他已經狼狽逃走了。”

                羋壓興奮道:“火鳥?什么樣子的?”

                有莘不破道:“就是在祝融邊界上你老爹騎著來找我們晦氣的那頭獨腳火鳥。”

                “畢方!”羋壓興奮地說,“那么危急的情況下,我居然還能把畢方叫出來!哈哈,不破哥哥,看來我也蠻有戰斗天分的嘛。”

                破曉之后,有窮商隊再次起程。羋壓傷了常羊伯寇,確實是出乎眾人意料。然而有莘不破暗中決定:絕不讓羋壓單獨面對那個天狼!那天的戰果雖然是兩敗俱傷,但常羊伯寇的情況遠沒有有莘不破形容的那么糟糕。如果當時有莘不破不在場,被畢方灼傷之后的常羊伯寇仍有機會再給羋壓以致命的一擊。常羊伯寇從容退去以后,有莘不破無論如何運功輸送真氣也救不醒暈死的羋壓,如果不是伙伴中剛好有一位心宗嫡系傳人,常羊伯寇的那一記劍示只怕會給羋壓留下永久性的傷害。

                不知為何,羿令符居然主動邀請常羊季守上銅車“鷹眼”作客。蒼長老不敢說什么,卻屢屢向有莘不破使眼色,希望有莘不破能勸阻這件事情,因為在他看來,無論是身份、行為還是意向,常羊季守都是一個很可疑的人物。然而有莘不破卻對蒼長老的暗示裝糊涂,令這位商隊元老郁悶了老半天。

                常羊季守指著前方道:“再過三天,我們就會到達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有莘不破不解地問道。

                “嗯。整個劍道最大的墳場。”

                “墳場?”

                “昔日的戰場,今日的墳場。”

                “我懂了,就是發生戰斗最多的地方。”

                “對。”常羊季守解釋道,“那里原來是個綠洲,沙漠里景觀最美麗、水源最豐富的綠洲之一。但現在……唉,那里已經成為一個鬼綠洲。只剩下尸骨、怨靈和常羊伯寇。”

                “什么?”有莘不破道,“那家伙也在那里?”

                “那可算得上是他的大本營!在那里,他的劍示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連我也不敢輕易靠近那個地方,都是等他離開了那里才去找他晦氣。”常羊季守說,“那天你見過他使用劍示的,應該知道為什么。”

                有莘不破沉吟道:“莫非是利用那個地方所盤踞的強大怨念?”

                “沒錯。”常羊季守道,“昨晚我們所在的那個地方,本來也有相當強大的靈場,因為那里聚集了一百個高手的怨魂。幸好先一步被雒靈小姐超度了,要不然,嘿嘿,轅門外那一戰只怕就沒那么輕松了。而我們將要到達的那個鬼綠洲,嘿嘿!卻聚集了數以萬計的怨魂!”

                “數以萬計?沒那么多吧?”

                “說數萬還是少的,也許有上十萬!”常羊季守道,“那里是歷史最悠久的戰場,據說連血劍宗都曾在那里殺過人。我第一次到那里的時候,原住居民已經死得一個不剩了。當時外來的每天至少有上千人,常住的接近一萬。每天都有人被殺,每年那里的常住人口至少會減少一半以上。三年前,我那個瘋掉了的哥哥在綠洲大發狂性,殺了三天三夜。從那以后,整個綠洲就廢掉了。只有鬼,沒有人。”

                有莘不破道:“照你這樣說,如果天狼能利用這上萬的怨靈來發出他的劍示,那豈不是很可怕?”

                “嗯,不過我們也有另一張王牌。”

                “王牌?”

                “我們有深不可測的雒靈小姐啊。”常羊季守笑道,“有雒靈小姐在,我想一定會有奇跡發生的。”

                有莘不破呵呵幾聲,不接他的話。不知為什么他不大愿意和常羊季守談論雒靈。他有種奇怪的念頭:常羊季守對雒靈似乎有種與眾不同的情感。自從昨晚看見常羊季守被雒靈的巫舞所吸引,有莘不破就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這小子不會是喜歡上了她吧?咦,我怎么這么在乎?難道我在吃醋?”他心想自己因為雒靈而吃醋倒也沒什么好奇怪的,但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于是就轉換了個話題,道:“天狗老兄,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呵呵,”常羊季守笑道,“你的問題還真不少,說說吧。”

                有莘不破道:“你是不是總站在沙漠邊緣,遇到有人踏上劍道就勸人回去?勸阻不了就一路跟來?”

                常羊季守笑了笑,卻不說話。

                有莘不破一拍大腿,道:“原來你是這劍道的守護神啊!”

                “守護神?”常羊季守苦笑道,“我要真是守護神,那個地方的一百個劍客就不用死了。”

                “一百個?”有莘不破道,“怎么我們只挖出九十九具尸骨?難道還有一具沒挖出來?”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在我記憶中這三年確實有一百個人先后死在那個地方。”

                “那一百個人大概都不怎么相信你吧。要是每次被人問起來歷,你都說你是天狼的弟弟,只怕那些來闖劍道的家伙沒半個會相信你的話。”有莘不破瞥了一眼常羊季守背上的那把破劍,道:“再說,要保護別人可比戰勝敵人難得多,這一點我深有體會。”

                到達常羊季守所說的“鬼綠洲”的時候,有窮商隊的食水幾乎用盡。他們本希望能在這個綠洲上得到補給,但真的來到這個地方之后卻個個倒吸了一口冷氣:還沒踏入綠洲,就遠遠看見綠洲上方盤繞著一股黑氣。那股黑氣甚至連阿三這樣的肉眼凡胎也能清楚看到。

                不過,這確實曾是一個綠洲,從遍地枯死的植物和層層疊疊的房屋來看,這個綠洲當初的規模還不小,有很繁榮的人類活動跡象。

                “啊!找到水源了。”下屬前來報告。然而取水過來一看:竟然全是黑的,哪里用得著嘗,撲面就是一陣腥味!

                “原來如此,”蒼長老嘆息說,“水源變成這個樣子,怪不得這個綠洲會廢掉。這樣的水誰喝了都要被毒死。”

                “不,不是這樣的。”常羊季守說,“不是水源污染了這個綠洲,毒死了人群,而是那無數黑色怨靈污染了綠洲的水源!三年前某個晚上,當綠洲達到它繁榮頂端的時候,一場大屠殺讓整個綠洲染滿了怨毒的腥血!”

                有莘不破道:“是天狼一個人做的?”

                “應該是。”常羊季守說,“我在遠處看到火光,中途又受到一些阻礙,來到這里已是三天之后。我到達這里時,正看到他拿起劍刺入最后一個活人的咽喉。唉,這里可能是你們能到達的最西邊的地方了。”

                羋壓奇道:“為什么?”

                常羊季守道:“本來,我在天山山麓的老家還遠在這綠洲的西面,但自從三年前綠洲變成這個樣子以后,我就再也走不過去了。無論怎么走都會回到這個布滿鬼魂的綠洲。”

                有莘不破道:“你走不過去,很可能也是這個綠洲搞的鬼。這么說來要想繼續西行,還得把這鬼綠洲的秘密勘破。”

                蒼長老道:“臺侯,不管怎么樣,我們還是別進去了。有龍爪禿鷹在,我們未必會迷路。我寧可脫光了衣服在沙漠里睡覺,也不愿進去沾染那股黑氣!”

                旻長老道:“可是我們的水已經用得差不多了。再不補充,過不了三四天商隊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得倒下!”

                蒼長老道:“你看看這地方,這樣的地方找出來的水能喝嗎?你再看看,看看盤繞在天上的那黑氣,現在還是白天啊!是未時,太陽底下都這樣陰森,我都不敢想象入夜以后會怎么樣。”

                其他幾位長老一齊嘆了口氣,知道蒼長老說得有理。蒼長老向有莘不破稟道:“臺侯,下令商隊離開這個地方吧。找個避風的場所,布開車城,再請巴國的朋友尋找干凈的水源。”

                有莘不破正要點頭,雒靈突然下車,赤著雙足,踩在滾燙的黃沙上。有莘不破還沒反應過來,她早已向綠洲走去。

                有莘不破叫道:“雒靈!你干嗎去?快回來!”只一句話的工夫,雒靈已經走進了鬼綠洲。

                有莘不破呆了一呆,下令道:“全都上車,進去!”

                蒼長老驚惶道:“上哪里去?”

                “進綠洲!”

                蒼長老驚道:“臺侯!不可!”可是看見有莘不破那不容改變的神色,再看看羿令符沒有半分阻攔的意思,蒼長老知道自己還是沒法子阻止這幾個年輕人的任性。無奈之下,只得發出號令。

                進了鬼綠洲之后,雒靈就放慢了腳步,后發的商隊銅車很快就跟了上來,一直跟著她,輾過斷壁殘垣,來到綠洲的中心。羋壓放一把火,燒出一片開闊的空地來,三十六輛銅車首尾連接,布下車城。

                羿令符放出子母懸珠,挾帶著自己的英氣升上半空,驅散了車城上空的鬼氣。雒靈取來刀竹,畫下一個簡單的圖形,寫下珍珠、玳瑁、翡翠、天青石等十八種珍寶,以及布帛、五谷、三牲等物事,示意蒼長老照辦。商人最重巫祀,蒼長老一看就明白雒靈要做什么,于是就安排人手,于黃昏之前在車城中心搭起一座祭臺。

                有莘不破和常羊季守一直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常羊季守忽然道:“黃昏了。我猜今晚天狼一定會到!”

                有莘不破道:“我的功力已經恢復了七成!單打獨斗絕不怕他。但這家伙要是向有窮的弟兄動手可就麻煩了。”

                羋壓道:“那我們還是像上次那樣,分頭守住四個方位。”

                有莘不破道:“雒靈不是要你幫忙嗎?”

                羋壓一怔,有莘不破又道:“上次你已經和他斗過一次了,兩敗俱傷,算是打了個平手。這次說什么也得讓別人顯顯身手,總不能老是看你羋少城主唱獨角戲啊!”

                “那好吧。”羋壓一副委屈的樣子。

                有莘不破道:“我守前,羿老大守后,還是像上次那樣,把桑谷雋的蠶繭埋在左邊的地底,右邊嘛……天狗兄,能麻煩你一次嗎?”

                常羊季守微笑道:“你信得過我?”

                有莘不破笑道:“你若背叛,我事后殺了你,讓這鬼綠洲再添一個鬼魂就是了。”

                常羊季守哈哈大笑,按了按頭上那頂破皮帽,向車城右方走去。

                十萬怨靈

                綠洲的上空沒有星也沒有月。一團篝火沖天而起,給陰冷的沙漠之夜帶來少許溫暖。

                入夜以后,怨靈的活動更加猖獗了,不斷向車城的上空沖去,聚集在子母懸珠的周圍,似乎要把羿令符凝結在寶珠上的英氣吞噬掉。

                有莘不破倚著轅門,稍稍為雒靈擔心。常羊季守說得沒錯,這個荒廢的綠洲只怕有十萬以上的怨魂,雒靈明知如此卻還要闖進來,而且排開了那樣的陣勢,她到底要干什么?

                二更了,子母懸珠周圍已經聚集了五萬以上的怨靈,數目這樣龐大的怨靈擁擠在車城上空的狹小空間里,力量大得可怕。有窮商隊里功力較弱的人已經開始抵擋不住了,要好幾個人抱團才能勉強抵擋住從半空中直透下來的陰寒。那股陰寒不同于普通的寒冷,似乎它不僅要帶走活人的熱量,還要帶走活人的生命。像老不死這樣的弱者即使靠在幾個勇士旁邊也不停地發抖,無論怎么拼命,也沒法把互相碰撞的牙齒咬住。

                三更了,綠洲所有的死靈都已經聚集在車城周圍,整個車城都被這股鬼氣所困。除了幾個首領和四位長老,有窮商隊所有人都喪失了行動能力。蒼長老知道,現在有窮商隊再想撤出綠洲也已經來不及了。整個車城還活動著的,只有巫舞中的雒靈。

                “說實在的,我還真有點搞不懂你們這群人。”沙漠上最兇殘的屠夫,天狼常羊伯寇走出黑暗,出現在有莘不破的視線中,“如果說你們是誤闖綠洲,那么困死在這里也是活該。可你們中間分明有高人在,居然還自己進來送死!”

                他抽出了他的劍,在劍上抹上了自己的血。

                “你終于來了。”有莘不破道,“我玩厭捉迷藏了,敢不敢和我來一場堂堂正正的決斗!”

                “決斗?”常羊伯寇仿佛看到了一個愚蠢透頂的人作出了一項愚蠢透頂的決定,“難道你還沒發現自己的狀況很糟糕嗎?在這個地方,你只怕連平時三成的功力都發揮不出來。”

                常羊伯寇說得沒錯。聚集在車城里外的鬼氣不斷地散發出各種幻象和陰寒。要避免被幻象迷惑,有莘不破必須無時無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而要抵抗陰寒的侵襲,則更要無休止地運真氣環走全身。而這件事情不但嚴重耗費他的精神和內息,而且還牽制著他的活動能力。

                “可是,我和你卻恰恰相反!”常羊伯寇道,“這些怨靈,一個個都是我力量的來源!在這個鬼綠洲里,我的力量是無窮無盡的!就算是血劍宗來到這里,也不是我的對手!”

                “你吹牛!”說話的不是有莘不破。那聲音來自有莘不破的背后,一個衣裳襤褸的男子坐在一輛銅車的頂上,玩弄著他的小皮帽。

                “你怎么到這里來了!”有莘不破不回頭,眼睛仍盯著常羊伯寇,問的卻是本應該在車城右方守衛的天狗常羊季守。

                “我感應到他來了。”常羊季守說,“我們之所以要面面俱到地防守,是因為不知道這家伙會從哪里過來偷襲。現在他已經出現了,我自然沒必要再待在右方。”他眼光直逼常羊伯寇:“我有個預感,明天太陽升起之后,就再也沒有天狼劍了。”

                “哈哈哈哈……”常羊伯寇狂笑起來,“你這只討人厭的小狗!纏了我這么多年,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你老是死不了。不過你的運氣總有用盡的時候!看!看看你的周圍!三年了,我從沒見過這個綠洲的鬼物這么興奮過,這里聚集了超過十萬個鬼魂!十萬個鬼魂啊!此時此地,就算是那個號稱不死之身的血祖都雄魁,我也有把握送他下地獄!”

                “呸!”有莘不破吐了一口口水,但那口水還沒落地就被怨靈把其中的陽氣蠶食得干干凈凈。

                “臺侯閣下。”常羊季守道,“在這個戰場,你的活動似乎不是非常靈便啊。能否讓我來試試?”

                “我不靈便,難道你就靈便了?”

                “我不一樣。”常羊季守似乎笑了,“無論這個地方聚集了多少鬼魂,都不會對我造成影響的。”

                “為什么?”

                常羊季守笑道:“這一點我也不知道。就像我一直不知道為什么老是死不了一樣。”

                一語未畢,一道劍氣破空而來,襲擊有莘不破。有莘不破一躍跳開,只聽常羊伯寇冷笑道:“我來這里不是聽你們聊天來著,受死吧!”

                那劍氣的速度與威力,有莘不破本能地避開了。但千鈞一發之際總差那么一點,似乎手腳被一些什么東西扯住,于是他被數道劍氣劃破皮裘,傷及皮肉。

                天狼劍血色光芒大漲,連續三劍,劈出來的不是劍氣,而是聲音。

                常羊季守叫道:“小心!是劍鳴!”但他的聲音早被一聲刺耳的金屬震動所掩蓋,聲音傳了出去,引發數萬鬼魂哭號,令整個綠洲上的生命如入噩夢!有莘不破被那劍鳴突破防線,竟爾心神微散,被周圍的鬼氣侵入經脈。有莘不破體內的先天真氣發動自我療復,但常羊伯寇哪里容得他有這個空暇?天狼劍上鬼氣大盛,直指有莘不破眉心。

                “劍示!”有莘不破心中一驚,羋壓就是敗在這一招上面,危急間一條人影閃過,人劍合一,擋在有莘不破身前。

                “常羊季守!走開,沖我來的我自己對付!”

                “別堅持這種無聊的固執了,臺侯閣下。”常羊季守道,“在這個環境中,根本就沒有公平決斗這回事!”

                常羊伯寇笑道:“小狗,你說得沒錯!我背后有十萬鬼魂做后盾呢!你們還是一起上的好!把那個射箭的家伙,還有那個噴火的小孩一起叫出來,大家一起來聽聽我天狼劍所發出的死神判決!”

                “我不認為你有資格讓我和別人聯手。”聲音凌厲得像北溟鯤鵬[12]摶起的巨風,箭穿日月,眼如禿鷹,羿令符來了!

                “是你!”常羊伯寇沾滿他自己鮮血的劍變成暗紅色,“再次見到你太好了。從來沒有人能在我劍下救人,你是第一個。聽聽,我的天狼劍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喝你的血了。”

                “哼!是嗎?”羿令符背負雙手站在轅門上,一點戰意殺氣都沒發出來,但十萬鬼魂對他卻個個退避于數丈之外。“那為何那天晚上你不敢來找我?我可是整整等了你一個晚上!”

                “現在也不遲!等我先宰掉面前這兩個小子……”常羊伯寇舉起劍,鬼魂向他飛聚過來,森森鬼氣撲向他的天狼劍,劍身越來越黑,黑到如同墨汁一般。

                羿令符臉色微變,叫道:“有莘,小心,他的劍在吃鬼!”

                “吃鬼?”有莘不破笑道,“我這把可是鬼王刀啊!怕什么。”

                “鬼王刀?”常羊伯寇的笑聲中充滿輕蔑,“小子,讓你看看什么樣的兵器才能配上鬼王的名號!三千怨靈天狼劍——死吧!”

                數百骷髏從常羊伯寇的劍尖沖了出來,有莘不破舉刀一擋,骷髏卻像幻影一般不受鬼王刀的阻隔,直接撲向有莘不破,骯臟沖擊他的視覺,惡臭沖擊他的嗅覺,鬼號沖擊他的聽覺,陰寒沖擊他的觸覺,更有一股躁動直接引誘他熱血中的邪惡,刺激得他幾乎要發狂。

                “不破!”羿令符的一聲斷喝把有莘不破拉了回來。他抬起頭,那一瞬間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聽羿令符平靜的聲音道:“不破,你的心力、真氣和力量都有破綻,很容易在這樣的環境中受到侵襲,暫時還是交給我們吧。”

                “呵呵!開什么玩笑!”有莘不破知道羿令符說得沒錯,卻還是覺得不爽。定神看時,兩個人影正在黑暗與光明的縫隙中此起彼伏。常羊伯寇的天狼劍在揮舞中發出幽幽的光芒,常羊季守的天狗劍相形之下卻顯得暗淡。聚攏在天狼劍上的三千怨靈受到常羊伯寇的催動,不斷地襲向常羊季守,但怨靈穿透常羊季守,就像幻影穿透幻影,不但沒有對他造成一點傷害,甚至沒有損耗到他的半點精力。反倒是常羊伯寇的劍鋒把常羊季守割出一道又一道的傷痕。

                有莘不破看得贊嘆不已:“沒想到他的精神修養這樣牢固!”

                “那倒不見得。”羿令符道,“不破,你根基之牢固不在任何人之下,包括我,也包括天狗。”

                “可我就算身體完好,也無法像季守兄那樣面對怨靈毫無影響。”

                羿令符哼了一下,卻不做聲。

                有莘不破突然道:“對了!你的死靈訣好像對這些怨靈很有用,不如……”

                “用死靈訣的話,一枝箭只能對付一個目標。”羿令符道,“我雖然可以不辭勞苦,但……我們商隊的箭好像不夠我用。”

                “當我沒說過。”

                常羊季守身上已經多了十八道傷痕,有莘不破終于知道他臉上為什么會有那么多傷疤了。可是常羊伯寇盡管占盡上風,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頑強的天狗擊倒!天狼心中開始煩躁,這一點連有莘不破也發現了。

                “季守兄有機會了!”有莘不破道。

                “哦?”

                “天狼已開始煩躁了,難道你沒發現嗎?我估計他很快就會發動最強的攻擊,但在這種精神狀態下,那也是他最容易露出破綻的時候。”

                “有點道理。”羿令符道,“不過那也得看看天狗能不能緩出手來攻擊那破綻!”

                有莘不破心一沉,被羿令符一提醒,他果然發現常羊季守的動作有一點點緩慢下來了。天狗盡管頑強,但力量也不可能是無窮無盡的。

                “五更了……”羿令符望向東方,“天也快亮了吧。天一發白,天狼大概就會逃走。”

                “逃走?為什么?他未落下風啊。”

                羿令符道:“天一亮,怨靈就會被我們的正氣壓制住,他的三千怨靈天狼劍就失去了陰氣來源。那晚他不敢來找我,就是因為沒有這些鬼物提供他陰力,他沒把握對付我。哼!他原本以為利用十萬怨靈作為后盾可以把我們全部擊殺。不過他還是失算了。他大概沒有料到怨靈劍對常羊季守一點用處都沒有。這么說來或許……或許他其實也還不知道他弟弟天狗的真相。”

                “真相?”

                “嗯。就是天狗不怕怨靈攻擊的原因。”

                “原因?”

                “哈哈哈哈……”常羊伯寇的狂笑打斷了兩人的交談,常羊季守的右臂竟然被天狼齊肩斬斷!有莘不破大驚,握緊了鬼王刀。但羿令符卻仍然沒有出手的意思。

                常羊伯寇舉劍斬下,常羊季守就地一滾,嘴巴咬起了跌落在地上的劍,左手一伸,從和身體分離的右手上接過天狗劍,他竟然仍沒有半分退縮的意思!

                “好!三弟!你很好!”常羊伯寇喘息著,這是他今夜見到常羊季守之后第一次叫他“三弟”,“看來,這次我還是殺不了你。不過,今晚我也不能白來!”

                常羊季守警惕道:“你要干什么?”他一開口,被咬住的右手便跌落在地,他卻一點也不在乎。

                “哼!幾塊硬骨頭,今晚是來不及啃了。不過,我至少要先把雜碎清理干凈。”

                “你要干什么!”常羊季守重復道。

                “干什么?”常羊伯寇忽然松開右手,天狼劍卻浮在半空。常羊季守臉上仿佛有些羨慕,又夾雜著擔心:“劍祭!你什么時候練成的?”

                天狼卻不回答他,只是冷冷道:“三千怨靈已經是我的身體能承受的極限。可是,用劍祭的話就不存在這方面的限制。”人影一閃,常羊伯寇已經踏在天狼劍劍身,向子母懸珠飛射過去。

                “不好!”

                羿令符、有莘不破、常羊季守一齊向車城中心掠去。祭臺邊,羋壓竭力維持著五個燃燒著重黎之火的大型火炬——正是這五個火炬保護了祭臺和有窮商隊的人不受鬼靈的侵害。祭臺上,一身白袍的雒靈已經停止了巫舞,仰天臥倒對著漫天飛舞的幽靈念念有詞。

                羋壓叫道:“不破大哥,你們怎么搞的!怎么沒攔住那家伙,讓他跑到上面去了!”

                眾人抬頭仰望,天狼常羊伯寇一腳踏在子母懸珠的母珠上,天狼劍凌空停在他的頭上,十萬怨靈失控一般向劍身涌去,就像找到了一桌美味的食物。然而到底是它們在吞噬著天狼劍,還是天狼劍在吞食它們?無從知道。

                常羊季守喃喃道:“凌虛馭劍,沒想到他真的做到了。”

                “劍祭?什么鬼東西?真那么厲害的話他干嗎不早點用出來?”

                “劍祭是劍法中的高深境界,天狼現在用的應該是血祭,用血混合真氣,再以心靈加以羈絆,把劍祭起來遙控指揮。”常羊季守道,“但可怕的不是劍祭本身,而是他利用天狼劍自動聚集鬼靈,要發動十萬怨靈的大攻擊。本來他的身體承受不了這么多的邪靈,但利用劍祭遙控,他本身所需要承受的壓力就會減輕很多。”

                “十萬怨靈!”有莘不破大吃一驚,三千怨靈已經那么難以抵擋了,如果是十萬怨靈的話,就算他和羿令符等人在天狼的攻擊中能夠幸免,只怕自蒼長老以下、有窮商隊數百人馬無人逃得過一死!于是他忙叫道:“羿老大!快放箭!”

                “來不及了。”常羊季守說,“劍祭發動以后,天狼劍本身就已經有了半獨立的意志!就算攻擊劍主也解不了它要發動的劍劫!快讓有窮的人撤退!”

                羿令符道:“那也來不及了。”

                “唉。”羋壓一個虛脫,倒坐在地上,“我沒力氣了。”五個大型火炬隨即縮小、熄滅。但卻沒有邪靈趁機襲來,所有的邪靈都已經被天狼劍所吸引,聚集在有窮商隊的半空,形成一個幽綠色的光球。

                “完成了。”常羊季守苦笑道,“完了,完了!為什么每一次我想幫人,卻總是把事情弄得更糟!如果沒有我帶路,或許你們就不會找到這個鬼綠洲,就算受到一些損傷,也不至于像今天一樣全軍覆沒。”

                “你這結論下得太早了。”羿令符道:“我一直沒出手,是因為相信自己的伙伴。”

                常羊季守聞全身一震,向祭臺的方向看去,然而他還來不及看到什么,半空中綠幽幽的光華暴閃,天狼劍挾帶著十萬怨靈俯沖而下,沒有聲音,沒有鋒芒,也沒有陰寒。天狼劍所帶來的,是一種沒有盡頭的虛空,一種吸引所有生命又吞沒所有生命的虛空。

                常羊伯寇踩著子母懸珠笑了。十萬怨靈之劍,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人能抵擋得住。這一劍一發動,他就知道自己贏了。就算是這支商隊的那幾個本領了得的首領能在這一輪攻擊中活下來,只怕也已經奄奄一息了吧。

                “這樣子利用鬼物取勝,也算是劍道的一部分嗎?”就在勝利即將到來的那一瞬間,常羊伯寇腦中突然浮現出一些奇怪的念頭,“為了快感,無差別地奪取生命;為了勝利,不計較使用任何手段,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劍道巔峰嗎?”

                為什么要想這些東西?為什么會有這些亂起暴躁的念頭?

                常羊伯寇的腦中像翻起層層巨浪:“不管了!不必顧念這一切!只要能取得勝利,何必在乎塵世間所有無謂的倫理、道德、感情……這些都只不過是牽絆罷了,都是一些轉瞬即逝、虛無飄渺的牽絆!只有那最后的勝利,才是天下間最實質的存在!”

                然而在這瘋狂的心靈自語中,一個來自心靈更深處的聲音質問他:如果連勝利也沒有,那這一切又算什么?

                一線生機

                “一切都結束了。”

                天狼劍刺穿祭臺上的木板,牢牢釘在地面上,一圈語難以描述的靈光像漣漪一樣蕩漾開去,傳遍整個綠洲。

                看著整個綠洲瞬間被晶瑩的光芒所覆蓋,天狼常羊伯寇笑了。內心的自我質疑被勝利的喜悅壓了下去,盡管每一次勝利之后都有一種空虛感,但此際更顯著的還是快感!

                “如果連勝利都沒有?哈哈!我怎么會輸?以良心為賭注,以家人性命為賭注!從來沒有一個劍客做到像我這樣絕、這樣徹底!我怎么會輸!”看著那光華,常羊伯寇喃喃自語道,“一彈指間陰氣刺入皮膚,二彈指間陰氣侵入心田,三彈指間生命失去溫度……哈哈哈哈,現在大概連那個射箭的家伙也趴在地面上翻滾吧……”

                “你在說誰?”

                居然是羿令符的聲音!

                “怎么會這樣……”常羊伯寇似乎受到了一些打擊。雖然有窮所有人都籠罩在那片綠色光華中看不清楚,可他很清楚地聽見那個聲音連一絲顫抖都沒有!“沒想到你的功力這么了得,居然能抵擋得住十萬怨靈……可是,可是怎么可能?被十萬怨靈正面擊中,就算是四大宗師、三大武者應該也不可能毫發無傷才對!”

                “呵呵!這家伙可真夠自大的!”是有莘不破的聲音!難道他也沒死?嗯,以這個小子的功力,確實可能挨得住,不過多半已經元氣大傷了吧。

                “這光芒好溫暖啊,臺侯。”說話的人是阿三,他功力淺薄,中氣不足,站在百尺高空中的常羊伯寇只能隱隱約約聽到他的聲音。就算他聽清了阿三的口音也不可能知道這個無名小卒是誰,然而躊躇滿志的天狼已經開始發覺不妥了。腳下隱隱傳來的不是砭人肌膚的陰寒,而是一股微微的暖意。

                “暖意?不可能!應該是陰寒的鬼氣!一定是哪里搞錯了!”

                遮蔽著東方的一片云飄開,露出半輪紅日,整個綠洲陡然間亮了起來。常羊伯寇凌空鳥瞰,陽光下,水源上的黑氣已經消散得一干二凈,在日光下蕩漾著粼粼水光!一陣風吹過,溫暖中帶著些微濕潤!祭臺前邊,竟然有點點綠色破土而出,努力地生長著。

                “不可能!不可能!”

                “大哥,你輸了。”一道劍光沖起,常羊季守踏在劍上,飛到和常羊伯寇等高的空中。常羊伯寇瞳孔一陣收縮:“劍祭!”

                常羊季守笑道:“受到你的啟發,剛剛領悟出來的。”

                常羊伯寇哼了一聲。常羊季守道:“對你來說,我也許一直都是一條礙手礙腳的小狗,可是對我來說,你不但是我的仇人,我的親人,也一直是我的師父啊!我每一件本事,都是從你身上學來的。所以你一直殺不了我,我也一直沒法打敗你。可是……”常羊季守往下方一指,道:“下面的這群人,他們的行動和思維已經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他們的力量更非我們所能壓制。大哥,這次你輸了,完完全全地輸了。”

                “胡說!我不過輸了一陣而已!天狼!起!”但天狼劍卻完全沒有感應到他的指令,常羊伯寇一陣恐慌:他發現自己已經感應不到天狼劍的存在了。

                常羊季守道:“大哥,那柄劍在你背后呢。”

                常羊伯寇倏地回頭,果然看見了懸浮著的天狼劍,但卻被一個素裝人踩在腳下。他想取回那柄劍,陡然間殺氣大盛,向那女孩子逼去,就在他想動手的一剎那,他看見了女孩子的眼睛!只被這眼睛看了一眼,許多長久以來深藏在自己心靈某處的念頭便完全被釋放出來!

                “輸了!”還沒交手,心中那個不斷質疑他存在價值的聲音已經這樣告訴他!“輸了!輸了!仍然輸了,輸得莫名其妙!劍示對怎么也殺不死的弟弟不起作用,綠洲的十萬怨靈竟然被這個女人凈化!我舍棄了這么多對人生至關重要的東西,到底換來了什么?原本除了勝利,我已經什么也沒有,而現在,連勝利的快感也被人剝奪了。輸了,完了!什么都沒有了!為什么?為什么?難道從一開始我就錯了嗎?不!不會的!不可能的!”

                幾十年的往事瞬間在心河中一一閃過:初學劍術、仰慕血劍宗、傳授弟弟劍術、與弟弟一起追尋血劍、決斗勝利、饒過對手、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手下留情、被所饒之人背叛、殺人、殺人、殺人、劍下不再輕饒敵人、追尋勝利的快感、追尋殺人的快感……一直到他殘殺全家親人的那一刻!

                “不——我沒錯!我沒錯!”常羊伯寇咆哮著,突然咬破舌尖,往西邊一縱,拋物線狀地向地面射去,著著實實地摔在車城外的泥土中,撞出一個大坑。但他很快便歪歪斜斜地跳了起來,幾個起落,消失在綠洲之外。

                “可惜,”常羊季守道,“沒想到在這樣的絕境中,他還能這樣堅持!這樣固執!”

                雒靈聽了,微微一笑,似乎想說些什么,突然臉色一陣發白,晃了晃,從天狼劍上直跌下去。常羊季守大驚,地上有莘不破一躍而起,把雒靈緊緊抱住。

                要一口氣超度十萬怨靈,對雒靈來說實在是勉為其難。那一夜的巫祭,她自忖能做到的僅僅是逐漸減輕怨靈的執念,并超度其中的一部分。然而常羊伯寇改變了整個進程!

                綠洲的怨靈生前大都被天狼劍所殺,死后充滿了對天狼的畏懼和仇恨。因此天狼劍對這些怨靈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它們和天狼劍有著特殊的感應,一方面想要報復,另一方面又受其奴役。

                所以在常羊伯寇發動劍祭的那一瞬間,雒靈改變了主意。她侵入了常羊伯寇的心田,挑起常羊伯寇的自我懷疑,制造了他心靈上的防守縫隙。雒靈把凝聚了一夜的祝念悄悄地通過常羊伯寇,滲透入受到常羊伯寇所控制的天狼劍,并在天狼劍上播下了一顆善種。這顆善種植根于怨靈的內部,與外力強行超度不同,它以怨靈的執念為土壤,會隨著怨靈的集中、膨脹而迅速地自我成長,并在天狼劍出擊的那一瞬間把十萬怨靈的執念化為生機。

                這個法子盡管巧妙,但所需耗費的心力仍然遠遠超越了雒靈的承受力。她從空中摔了下來,人在半空就失去了知覺。

                “別太擔心。”羿令符道,“她和你請出玄鳥后的狀況很像,只是勞累過度。睡一覺就好。”

                “我知道。所以我才更清楚那份難受勁!”有莘不破搓著手掌,“我們是男人!男人受傷受累什么的不要緊,她一個女孩子,怎么受得了這苦?”

                羿令符微笑道:“沒想到你也有這樣細心的時候。我看,就在這綠洲休息幾天吧。”

                “這……”有莘不破確實希望有時間讓雒靈能安定下來休息休息,但另一方面又牽掛著至今存亡未卜的江離。

                羿令符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別太擔心江離,也許他的狀況比我們預想中的要好。”

                “哦?”有莘不破隨口應道。

                “我這句話可不是安慰你。難道……你還沒察覺到江離留下來的痕跡嗎?現在這個綠洲到處都是江離的氣息——雖然很微弱,不留心無法察覺。”

                “什么!”有莘不破聽了這句話馬上來了精神,“痕跡?你說江離留下什么痕跡了?”

                羿令符道:“這個綠洲,已經荒廢了三年。這里的生物早已經死盡死絕,經歷了三年這么長的時間,只怕連百年大樹的根系、離離野草的種子也早在怨靈的陰寒中腐滅了。雒靈凈化了怨靈之后,水源變得清澈不難理解,但那些草木的幼苗在接觸水源后立刻破土而出就令人不得不懷疑了。這些幼苗是哪里來的,為什么會長得這么快,你想過沒有?”

                羿令符的話還沒說完,有莘不破已經跳了起來:“江離!一定是江離!他也在這個綠洲!”

                “那倒未必。”羿令符道,“不過他曾經到過這里倒是可以肯定的。也許他曾經和雒靈一樣,想把這片綠洲從怨靈手中解放出來,不過因為某種原因沒有成功,或者沒法去做,只是留下了這些種子。比如……”

                “比如什么?”

                “比如他仍然被那個控風的少女限制住行動力,吊在空中沒法下來,卻隨風播下了無數種子,以待后來的有心人。”

                “不錯!如果他還在這里的話,沒理由不出來跟我們相見。嗯,他能留下這種子,看來性命已經無恙,甚至功力恢復了也說不定!”

                “江離的狀況到底怎么樣還很難說,但至少比我們料想中要好得多。他留下這些種子,其中一個用意就是要給我們留下一個路標。”

                “路標?”

                “你忘了常羊季守的話了嗎?三年前這里變成一個鬼綠洲以后,綠洲西邊的沙漠就遍布重重幻象,無論誰進入那個沙漠不是迷失在里面就是走回這個綠洲,連天狗也走不過去。”羿令符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一路過去,前方會出現……”

                “呼——”車城外傳來一陣歡呼,打斷了羿令符的話。

                “出了什么事?”有莘不破道。

                羿令符一動念,和他視覺相通的龍爪禿鷹向呼聲的方向振翅而去。

                “怎么了?”

                羿令符微微一笑,道:“是好事。一起去看看,如何?”

                有莘不破想了想,點頭道好。回頭看了看雒靈,她還沒有半分轉醒的跡象,有莘不破替她扶了扶被子,吩咐車長阿三照看好車門,這才跟羿令符下車前往轅門。

                轅門外已經是一片春色。江離播下的種子長得很快,一夜之間便讓這個荒廢了數年的綠洲重新煥發生機。

                羿令符道:“怨魂被凈化以后反而成了一股靈氣,江離的種子多半是借著這股靈氣才能生長得這么好。”

                兩人一齊向西邊走去,十幾個人聚集在綠洲的邊緣歡呼著,常羊季守也在其間。

                有莘不破一來,擋住視線的人群分成兩邊散開,紛紛道:“臺侯,你看!”

                綠洲再往西邊,本是一片絕無生機的沙漠,常羊季守曾經說過,在三年前綠洲發生劇變之后,這片沙漠中便有著常人難以突破的幻象,走進沙漠的人無論如何都會回到這個綠洲。然而此刻向西遠眺,無邊的茫茫黃沙竟然有一道綠色一直延伸到云與沙的交接處。在荒漠中出現這樣的奇景,直令人以為乃是造化的恩賜!

                常羊季守撫摸著靠得最近的一株鬼草[13],喃喃道:“看來,可以回家了……”

                有莘不破指著那條綠線,興奮地道:“江離!一定是江離!”

                正撫摸著鬼草發呆的常羊季守抬起頭來,問道:“江離?”

                “嗯,是我們的另一位伙伴!”有莘不破驕傲地說,“我們這次去天山,就是去找他!這些、這些,還有這些……”他指著一株株的植物說:“很可能都是他的杰作!”

                常羊季守一皺眉頭:“你的這位伙伴有這樣神奇的力量啊……我也很想見見。”

                有莘不破道:“好!”接著突然咦了一聲,因為他發現常羊季守的右臂竟然沒事。“你的右手……”

                常羊季守笑道:“我無論受多重的傷都能復原的,要不然早死在我哥的天狼劍下了,哪里還能見到你們。”

                有莘不破道:“難道你是血宗傳人?”

                “血宗?”常羊季守道,“是威震天下的血祖嗎?我聽說過,但我和那個門派并沒什么關系。我為什么老死不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有莘不破道:“那你能不能幫幫阿三。”

                常羊季守搖了搖頭,臉上略帶著歉意。

                “不要緊。”有莘不破笑道,“我相信一定另有辦法的。”

                雒靈睜開眼睛,卻找不到有莘不破。她很艱辛地克服大腦的疲憊,勉強掙扎起來,打開車門,按照車長阿三的指引來到綠洲邊緣。

                “他在那里。”雒靈看到了有莘不破,“為什么那么高興?是什么值得他那么高興?”

                “啊!雒靈!你醒了!”有莘不破奔了過來,一把抱住她,“看!看看!”

                雒靈順著有莘不破的手指看去:荒涼的黃色中鑲著一線綠色生機。這個敏銳的女孩子馬上感應到了那片綠色中留有江離的氣息。

                “原來是他!”不知為什么,雒靈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覺。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感覺是怎么回事——雖然她控制過畢方,擾亂過九尾狐,還剛剛打敗過常羊伯寇、凈化了十萬怨靈,可對于自己的心,她還是那么不理解。“江離留下的這一點氣息,就能把有莘不破從自己身邊帶走嗎?”

                大大咧咧的有莘不破并不知道雒靈在想些什么,只是看著那綠色線條發笑。雒靈突然感到一陣疲倦,伏在有莘不破懷里,睡著了。

                她再次醒來,已在銅車松抱上。車行轔轔,有窮商隊已經離開了那個剛剛重獲生機的綠洲。這一次,有莘不破還是沒在她身邊。這時雒靈的精神狀況比上次醒來好得多了,很快就感應到有莘不破就在松抱上面。和他在一起的還有常羊季守。

                雒靈輕輕躍上車頂,兩個男人,一壇酒。

                有莘不破醉眼迷蒙,看見雒靈,道:“醒了?”

                雒靈輕輕倚在他背后,有莘不破便不再理她,舉杯和常羊季守對飲漫談。

                “為什么他老是這樣?”雒靈還是和往常一樣不開口。她并不喜歡這個時候的有莘不破。以前她常常無聲地坐在他的背后,用一種欣賞的心態看他和朋友們胡鬧。但慢慢的她的想法變了。她希望有莘不破能多花一點時間在自己身上。她不希望在有莘不破心里,自己的分量僅僅和江離、桑谷雋、羿令符他們相等。她希望自己能攫住有莘不破心靈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甚至全部!可是她同時又猜不出自己在有莘不破心里到底有多重要。這個男人帶給了她肥沃的心靈土壤和刺激的肉體快感,然而這個男人并不沉迷于溫柔鄉。雒靈曾經構想過有莘不破的兩種身份:如果他是個君王,那他生命的主要內容應該是朝廷而不是后宮;如果他是個浪人,那他生命的主題也絕不會是家庭生活而是外面的世界。

                “在他心里,我的地位或許比江離還不如。”這個念頭偶爾在雒靈的心中閃過,然而她卻不愿意深思,也不愿意去求證。也許她是害怕深思或求證的結果和自己所想的一樣。

                “到底,我應該怎么樣才能讓他……”當她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突然心中劇震!發現自己已經深深沉溺其中難以自拔時,雒靈知道,自己最大的考驗來臨了。雒靈的想法,有莘不破不知道。他已經醉了。就在這時,前方飛騎來報:“羋首領在路邊發現了一個昏迷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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