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第二個星期,久木為了和凜子去輕井澤請了兩天的假。
梅雨季節尚未結束,但已近尾聲,正是多雷雨時節。
好容易去一趟輕井澤,本想等梅雨期過了再說,可是,七月中旬開始會議很多,而且連日來天氣陰沉沉的,悶在地窖一樣的房間里,心情更加陰郁,所以想早點去。
再加上,聽凜子說“雨中的輕井澤也不錯”。
梅雨時的輕井澤,樹木吸飽了水分,綠意更濃,還沒到放暑假的時候,游客也很少。
選擇這個時候去,算上周末的兩天休息,就能連著住三個晚上,這樣一來身心都可以得到洗滌。
其實,近來久木和凜子都有些萎靡不振。
久木耳邊老是響著女兒知佳對他說的話,“別老是拖拖拉拉的,要離就痛快一點”。
就是女兒不說,久木也不想回到妻子身邊去了,可是又不想主動在離婚書上簽字。而妻子也沒有再來催他,這是在一起生活多年的夫妻共同的矛盾心理。可在女兒看來,父母也太不干脆了,讓人起急。
連女兒也催著他和妻子離婚,使久木覺得和家人更加疏遠了。
凜子近來也有點異常,那是在回了趟自己的家之后。
為了拿輕井澤的鑰匙,凜子趁丈夫不在時回了趟家,發現家里有點異樣。說是異樣,其實想想也很正常,就是說有陌生女人出入的跡象。
她發現這事是在七月初的一個下午。
凜子的先生每天最晚也在早上八點出門,下午她回去時當然不在家。
那天凜子來到二樓自己那間六個榻榻米大的臥室,從衣柜的抽屜里取出別墅的鑰匙,正要離開,忽然發現家里與以往不大一樣。
丈夫很愛干凈,近乎潔癖。盡管如此,書齋和客廳也收拾得太整潔了。早上,丈夫一定要喝完咖啡再走,不僅杯子洗了,廚房的抹布都疊得整整齊齊,用過的小盆扣著控水。書桌上的花瓶里還插著一朵從院子采來的紫陽花。
凜子起初以為是女傭或婆婆來給收拾的,可是去浴室一看,有一條沒見過的花毛巾和紅柄的牙刷。
一定是其他女人來過。凜子想到這兒,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趕緊逃離了家。
“真討厭吶。”
凜子的聲音不像抱怨也不像嘆息,她并沒有生氣。既然自己不要家了,他讓別的女人來,自己也沒什么可說的。
“這樣我也算解脫了。”
凜子嘴上這么說,其實心里還是不舒坦。
“有了別的女人,應該同意和我離婚呀。”
如果凜子的判斷正確的話,難道凜子的丈夫有了別的女人,也不同意和凜子解除夫妻關系嗎?
“我再也沒什么可留戀的了。”
凜子微笑著,笑得很凄然。
本以為會趕上晴天,可是去輕井澤那天還是下雨。
據天氣預報說:“太平洋南岸的梅雨前線停滯不前,加上臺風北上至小笠原諸島附近,受其影響,東海、關東一帶將會有大雨。”
考慮到這些因素,他們吃完晚飯,早早就出發去輕井澤了。
駛出擁擠的首都高速公路,上了關越高速公路后就通暢無阻了。
雨下得不大不小,久木望著窗刷掃動的前方,忽然覺得他們像是在逃離東京。
“好像在哪個電影里見過這種鏡頭。”
“不會是那種警匪片吧。”
“不是殺人犯,是相愛的兩個人從都市逃到別的地方去。”
久木說完,過了一會兒凜子說道:“咱們和殺人犯也差不多。”
“殺了誰?”
“沒殺人,但是使很多人痛苦啊。比如你的夫人、女兒以及周圍的人……”
凜子第一次談起久木的家人。
“你的家庭也一樣啊……”
“對,我周圍的人也都受到了傷害。”
聽凜子說出這么有見地的話,久木感到很欣慰。
“愛是自私的,尤其是我們這個年齡,不傷害別人,很難獲得幸福。”
“可是想要得到幸福該怎么辦呢?”
“所以有沒有傷害別人的勇氣就很關鍵了。”
“你有勇氣嗎?”
久木輕輕點了點頭。望著雨水如注的車窗,凜子喃喃道:“愛上一個人,真是件可怕的事啊。”
大概是心情突然陰郁下來了,凜子沒有再說話。
夜行車里談話一中斷,馬上覺得寂寞起來。久木按下鍵,埃里克·薩蒂[1]的慵懶曲調流淌出來。
凜子聽了片刻,又想起什么似的說道:“可是,愛上喜歡的人是很自然的吧?”
“當然,誰會去愛一個討厭的人呢?”
“可是,一旦結了婚就不容許再去愛別人了。愛上丈夫以外的人,馬上會被說成是偷情、無恥,等等。”
凜子發泄著積存了一肚子的不滿。
“當然,因為相愛而結婚,后來又不愛對方了是不對,可是,人的情感不會一成不變的呀。”
“就像是二十歲時喜歡的音樂或小說,到了三四十歲時就覺得無聊了,不喜歡了一樣。何況二十歲喜歡的人,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不喜歡了,也是完全可能的。”
“音樂或小說后來不喜歡了,別人不會說什么,甚至還說你進步了,可是不喜歡一個人了,為什么就不行呢?”
“因為既然結婚的時候海誓山盟,那就要履行自己的責任呀。可是實在過不下去時,只好老老實實表示歉意,或者支付一些賠償費,就和對方分開了。”
“為什么這么做的時候,會受到別人的斥責和侮辱呢?”
凜子的問題一個接一個,久木都難以應付了。
“因為男女之間,或夫婦之間不是僅僅由好惡來決定的。”
“其實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生活,反而是欺騙背叛對方啊。理應和自己喜歡的人生活才對,可是又被人說成是折磨別人。”
聽著薩克斯管的低徊旋律,凜子的心緒更加黯淡了。
車子從花園途經本莊兒玉,直奔埼玉縣北部而去,雨還沒有停的意思。
久木為了打破沉悶的氣氛,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抓住了凜子的手,凜子靠近了他。
“嗨,我問你,你喜歡我什么?”
剛才嚴酷的現實的話題太嚴肅了,她大概想輕松一下。
“全都喜歡呀。”
“可是,總有最喜歡的地方吧?”
“一句話說不清楚。”
“我要聽……”
對這個不好回答的問題,久木也想逗逗她。
“你那么端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擔心得不得了,才接近你的,誰知……”
“怎么樣呢?”
“原來這么好色。”
凜子用拳頭捶起久木的膝頭來。
“這都得怪你呀。”
“越是端莊越顯得淫蕩。”
“你光喜歡這一點?”
“那好,我就都說了吧。你干什么都很執著,非常要強,有時膽子很大,有時又很軟弱,又愛哭,人又很漂亮,總給人不太平衡的感覺……”
“我第一次被人說不平衡。”
“咱們做的這些事能說平衡嗎?”
凜子用手指在車窗玻璃上畫著,說道:“告訴你我喜歡你什么吧。”
“我也有讓你喜歡的嗎?”
“也是不太平衡啰。”
“是嗎……”
“第一次見到你時,就覺得你與眾不同。聽說是大出版社的部長,以為是相當謹慎的人,可是,看起來沒什么架子,談起自己編過的書來,像個年輕人似的。后來突然打來電話說想見我,原以為你很笨拙,卻突然來了個主動出擊。”
“那你……”
“別打斷我,好好聽著。”
凜子往久木嘴里塞了一塊薄荷糖。
“我對你真是看走眼了。”
“看走眼?”
“開始見你那么穩重,那么有紳士風度,我就放松了警惕,沒想到突然把我帶到飯店里去了。”
和凜子首次發生關系,是交往三個月后,在青山飯店吃完飯以后的事。
“那次,吃飯的時候,你不時拿起鹽瓶,打開蓋子,一口氣灑了好多鹽,弄得滿盤子都是,我就有點擔心了。后來跟著你去了房間,你又突然襲擊了我。”
“喂,喂,我成了無賴了。”
“對了,你是有點無賴。一瞬間就把我給霸占了,成了你的俘虜,再也逃脫不了了。”
“不知情的人聽了,還以為是真的呢。”
“流氓一般用毒品控制女人的,而你不是,用性愛來捆綁我,太可恨了。”
久木不知該高興還是悲哀,苦笑著說:“那些流氓都是哄騙女性,利用她們來賺錢的。我這個流氓不一樣,我喜歡你才離不開的,我不是靠毒品,是靠愛俘虜了你的。”
“這才麻煩呢,毒品還有救,愛不但沒有救,還會越來越嚴重啊。”
真是胡攪蠻纏,久木聽了啞口無,凜子輕輕湊過來說:“不過你是個溫柔的無賴。”
車子沿上信越公路前行,快到錐冰嶺了。
雨勢小了一些,可又下起了霧,車前燈照出的路面朦朦朧朧的。
穿過幾條隧道就到了輕井澤,霧已迅速散去了。一看表十點整,離開東京時七點半,一共走了兩個半小時。
距離暑假還有一段時間,又是平常日子,路上沒什么人,只有隨處可見的自動售貨機孤寂地淋著雨。
凜子小時候常來這里,路很熟。在車站前換了凜子開車,從新道開上了萬平路后,又走了五六百米,再向右一拐就到了。這一帶屬于輕井澤老別墅區,坐落在一片寂靜的落葉松林中。
“終于到了。”
凜子把車停在停車場,下了車,只見茂密的樹木前面有一座三角形屋頂的西洋式房子,大門亮著燈。
管理別墅的人叫笠原,知道他們今晚要來,事先做好了準備。
“小巧玲瓏的房子吧。”
正像凜子說的那樣,建筑面積雖然不大,可是占地不少,周圍都是蒼郁的大樹。
“蓋了有二十年了,已經舊了。”
“不過很別致。”
天黑看不大清,外墻面好像是駝色磚砌成的,一進大門有一個彩色玻璃裝飾窗。
“父親說輕井澤還是以西洋式的房子為好,就蓋成這樣的了。”
凜子的父親是橫浜的進口商,想來是按照他的喜好建造的。
進入大門,有一個寬敞的客廳,狹長的房間左邊有個壁爐,圍著壁爐擺放著沙發和椅子。再往里是廚房,旁邊擺著一套橡木餐桌椅,靠右邊有個小吧臺。
凜子領著他參觀了一下別的屋子。門廳右邊是一個和式房間和一個有兩張床的西式房間,二層有一間書房兼客房,里面擺著一張大書桌,還有一間放著西式衣櫥、雙人床的主臥室。
“最近沒人來,潮氣很重。”
凜子說著敞開了窗戶,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你母親不來嗎?”
“媽媽有點關節炎,梅雨的時候不愿意來。”
凜子拿掉了床罩說:“在這兒的話,誰也打擾不了咱們吧。”
凜子說得沒錯,只要待在這個地方,誰都不會知道的。
參觀完了之后,他們回到客廳,凜子給壁爐生起了火。雖說快到七月中旬了,梅雨季節的寒氣還是很大的。
壁爐的周圍堆放了好多劈柴,好像是管理人給準備好的。劈柴燃燒起來后,火苗給房間帶來了暖和氣,真是體會到了避暑勝地的感覺。
“你沒帶睡衣吧?”
凜子拿來了一件父親以前穿的睡衣。
“看來下次也得給你準備好睡衣。”
久木穿上凜子父親的睡衣試了試,凜子笑著說:“稍微大了點。”
“我也去換一下衣服。”
久木坐在沙發上凝視著爐火,這時凜子穿著白色綢緞睡衣走過來。
“喝點香檳吧。”
凜子從吧臺里的酒柜上拿下一個酒瓶,往細長的高腳杯里斟了酒。
“總算和你一起來了。”
凜子說著伸出杯子說:“為輕井澤的我們干杯!”
“今天晚上在哪兒睡呀?”
“在二層的臥室睡吧。”
二層的臥室里有個很大的雙人床。
“父親以前常常睡在那間屋子里。不過已經有三年沒人來了,床單和床罩都換新的了,你不在乎吧?”
“那倒不是,我是怕咱們兩人睡的話,會被你父親怪罪。”
“沒關系的。父親和母親不一樣,很通情達理。我結婚的時候,曾對我說:‘不高興的話,隨時都可以回家來。’”
去年年底,凜子的父親突然病逝,使她一度非常難過消沉。他們父女之間的關系一定親密得外人難以想象。
“父親的死對我打擊很大。我過去一直很任性的……”
久木突然想起守靈之夜他強行求歡的事,凜子好像也想起來了。
“那次被你叫到飯店去了,我覺得對不起父親。可是也因為有你和我在一起,我才恢復過來的。”
“你父親要是知道了我們兩人到這兒來了,會怎么想?”
“父親會理解的。他常說,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最幸福的。我要是對他說,和你兩個人從東京逃到這兒來了的話,他會說:‘好啊,就在這兒住下吧。’”
回憶起父親,凜子又難過起來,聲音更咽著。
兩人凝視著躥動的火苗,凜子輕輕說道:“火苗也有好多種形狀吶。”
真的,同一塊劈柴的火苗,有的又紅又亮,有的又黃又小。
“我就是那個大火苗。”凜子手指著火苗說。
她的額頭被跳躍的火苗映得紅紅的。
夜里,久木夢見了凜子的父親。
他坐在臥室旁邊那間書房里的椅子上,只能看見他那寬闊厚實的背影,看不見臉。
凜子小聲告訴他:“那是父親。”久木想走近問候一聲,背影突然消失了。久木正在奇怪的時候,凜子說已經火葬了。看著黑黑的洞穴中燃燒的火焰,凜子告訴他那是在火化父親。
久木一聽,合起掌來,火焰越來越小,聽到凜子說木柴太濕了后,漸漸熄滅了。
這時久木醒來了,身上覺得冷,怪不得會夢見火滅了。借著床頭燈微弱的光亮,久木看見了睡在旁邊的凜子,久木這才明白過來,這里是輕井澤,于是努力回憶起剛才做的夢來。
每個情節都連不上,這個夢和睡覺之前同凜子談到她父親、穿她父親的睡衣、一塊兒看火苗等有微妙的關系。只有夢見火化凜子父親的火焰,實在可怕。久木看了看周圍,也沒有會夢見死的跡象啊。
手表放在樓下了,不知道時間,大概有三點吧。雨一直在下,雨點打在床頭上邊的窗框上,噼里啪啦地響著。
久木覺得身上有點冷,就靠近俯臥著的凜子,輕輕地摟住了她。
昨晚入睡時兩人也是緊緊摟著的,但沒有做愛。久木上完一天班,再開車到輕井澤,有些累了。凜子也因為忙著整理多日無人的別墅,很疲憊。最主要的還是要在這里住上三天的安心感,這使他們并不急于去卿卿我我。
小睡一會兒后,久木有點想做,但把熟睡的凜子弄醒,又有些不忍。
久木想,反正時間多的是,撫摸著凜子那柔軟身體,滿足地繼續沉入了夢鄉。
久木再次醒來時,凜子好像也剛剛醒來,還是趴著的睡姿。
久木湊近了她,想要縮小睡眠中拉開的距離,凜子上身也貼了過來。
兩人互相摟抱著,感覺著彼此肌膚的溫潤。久木問:“幾點了?”凜子說:“床頭柜上不是有表嗎?”
久木摟著凜子的肩,扭頭看了下表,已經早上八點了。
沒想到睡了這么長時間。久木抬頭看看雨點噼啪作響的窗戶,凜子問:“你想起床?”
“不……”
輕井澤有幾個地方想去看看,不過時間有的是,不著急。
“還下著吧。”
窗戶被厚厚的窗簾遮擋著,所以屋子里光線昏暗,不過外面的微風和雨點打在樹葉上、流過玻璃窗的聲音還是很清晰的。
“就這么躺會兒吧。”
雨已經下了三天了,從東京來到輕井澤,還是沒有放晴的跡象。以往會受天氣的影響而憂郁,現在一點也沒有這種感覺,非但沒有,在雨天的清晨,摟著皮膚柔軟的女人嬉戲,真是一種奢侈的享受。
“不冷嗎?”久木問道。
久木把凜子的身體摟得更緊了,然后撩開她的真絲睡袍的前襟。
天氣不冷不熱,聽著淅瀝瀝的雨聲,久木一邊吻著凜子白皙的酥胸,右手撫摸著她胯間的密林。
久木溫柔地愛撫時,凜子低聲問:“想要?”
“昨晚什么也沒做就睡著了。”
凜子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扭轉上身說:“我提個要求可以嗎?”
“什么要求?”
凜子又沉默了一會兒,說:“要干就別停下來。”
“別停……”
“對,別停。”
久木停下手指的蠕動,偷窺著凜子,她在淡淡的晨曦中緊閉雙眼,微微張著嘴唇。
看著她那像牽牛花一樣粉紅的嘴唇,久木咀嚼著凜子剛才說的這句話。
“要干就別停下來。”
對尋求無盡快樂的女性來說,這是正常的要求;然而從男人角度看,卻是個很過分的要求。
不,豈止是過分,那等于是命令在性方面有限的雄性交出性命。
但是,久木順從地開始執行這苛刻的命令。他不知道自己能夠堅持到什么程度,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竭盡全力。一旦墜入情網,成為俘虜后,那么俯首帖耳,臣服聽命于女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便是雄性的宿命。
想到這兒,男人將女人那早已挺立起來的乳頭含進嘴里,一邊呼出熱乎乎的氣息,一邊用舌尖裹住乳頭畫圓圈,同時將另一只手伸向她的私密處邊沿,輕輕撥開花蕾,若即若離地緩慢振動花蕾的。
就這樣保持一定的頻率反復時,女人的乳頭和私密處就像銀鈴般發出了共振,女人愉悅的呻吟聲越來越大,然后雙手抱住了吸吮自己乳頭的男人的頭。
看上去,就好像男人黑色的腦袋被涂著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緊緊按住了一樣,但男人卻不以為然地繼續著舌頭和手指的移動。反復不斷地進行著這種說不上是折磨還是服務的愛撫,女人漸漸挺起下身,終于說出“不行了……”,接著又哀求著“求你了……”,很快伴隨著一陣輕微的痙攣達到了高潮,于是男人得到片刻的休養生息。
但是對于不斷追求著永遠的愉悅的女性而,這不過是剛剛開了個頭兒。女人為了尋求更強的快感輕輕側過上身,與他配合著,男人也大幅度移動自己的位置,將自己的臉埋入剛剛達到過高潮的女人的私密處。
男人以這種匍匐的姿勢,繼續運用自己的雙唇和舌頭為女人奉獻著,直到女人再次無法忍受,不斷哀求之后,男人才躊躇滿志地將自己送了進去。
這雖然是男人期待已久的挺進,但是,男人操縱、控制女人的優勢也到此為止了。
結合之后,男人的獻身將面臨更高的要求。
久木此刻完全將自己深深埋入了凜子體內,可是一旦被她那柔軟的皺褶捕獲,那么無論前進還是后退,都必須得到她的許諾和同意才行。
男人已預見到了前面等待他的遙遠的旅程。他首先采用側臥位將下體貼緊,然后再用腿緊緊勾住對方,固定好位置后,再用左手扶住女人的腰,右手則伸到女人的前胸揉捏著她的乳房。這種姿勢雖然需要四肢并用,但從持久性這一點來說,這種姿勢最易采取主動,而且能夠準確刺激女人的敏感部位。
男人一進一退,一退一進,看起來動作千篇一律,實際上,即使同樣的動作,如果時而抬高女人的腰部,就可以令男人熱辣的武器掃過那敏感的皺褶表面,女人會因這種微微刺痛的酥癢感覺而呼吸急促起來。當男人稍稍松開那緊貼的秘處,將腰后撤,只用頂端輕輕點觸入口處時,那種漸行漸遠的焦躁感會使女人更加方寸大亂。
不用說,男人的目的就在于最大限度使女人得到滿足和快感。
到底能撐到什么時候,他自己也不知道。就在他奮力拼搏中,伴隨著一聲深沉悠長的呻吟,女人到達了高潮,那一瞬間,男人屏住呼吸,橫眉立目地忍著不發。
如果這時候一起到達高潮,就違背了女王“不要停下來”的命令。忘記了這命令的一剎那,男人將喪失作為雄性的身份與驕傲,化成一片襤褸被葬送。
感覺到女王已達到高潮后,男人像條忠實的狗一般喘息著靜等女王放他自由的赦免令,但是,無情的女王不會因為他奉獻到這種程度,就給予他自由。
為獲取更多的愉悅,她馬上又命令男人開始行動。不得作任何抵抗的男人像奴隸般的馴服,再度奮起,叱咤激勵自己的雄性。
靜謐的雨天清晨,男人從幸福的絕頂,轉瞬間淪為被罰做苦役的囚犯,為女人的快樂而獻身。
盡管被命令“一直做別停下來”,但男人的性能力畢竟有限,不可能無止無休。
在雨天的早晨,在這個與世隔絕般的靜寂的密室中,雖然更煽動情欲,但經過一個小時的奮力拼搏后,男人終于折戟沉沙般癱在余熱猶存的女人身上,垂頭喪氣地撤退了。
女人仍舊發出戀戀不舍的呻吟,但男人至此已到達極限。雖然沒有遵守當初的約定,但女人已經多次得到了飛翔于云端般的滿足,應該給予適當賞賜才對。
男人滿懷期待地躺著,女人漸漸恢復平靜后,靠了過來,一邊撫摸著他的下體,一邊問:
“你還沒有吧?”
男人嚇了一跳,但是關鍵部位被抓著,想逃也沒處逃。
“每次都那個,怎么行……”
如果每次都按照女人的要求,釋放出來的話,男人的身體可就完蛋了。直到最近久木才掌握了一些既能保護身體又可以持久的技巧。
“我可說了的,我想要。”
“不過,還是細水長流吧……”
就算沒有釋放出來,但每次都使女人攀上快樂的巔峰,男人的精氣也會逐漸喪失掉的。
“今天晚上不是還得干嗎?”
凜子這才沒話可說了。突然,又認真地說:“你覺得我是色情狂吧?”
“沒有啊……”
“我都覺得自己討厭,可是沒辦法,那是我真正的感覺。”
凜子說到這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久木那東西,問他:“你怎么能那么冷靜啊?”
突然被這么一問,久木稍稍躲開了一點說:“這可不是冷靜的問題。”
“可是你能忍得住呀!”
“那也是拼命控制的,為了讓你高興……”
“為了我……”
“為了讓你真正滿足呀!”
“我也是,我也想讓你快樂得要死。”
盡管男人和女人感覺上有差異,只要和相愛的人交合,就會使雙方都感到快樂無比。
“你想要我為你做什么,盡管說。”
“這就足夠了,沒有女人能超過你了。”
“真這么想?”凜子叮問道。
其實這是不自明的。久木不討厭和女人做愛,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這么充實、深刻。
以前他所感覺到的只是一般男人的普通的快感,自從和凜子認識以后,愉悅的感覺一下子增強了,加深了,也更持久了。
在這個意義上,久木也受到了凜子的刺激、引導和大大的啟發。
“我絕不讓你離開我。”
“我也是,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凜子柔和的聲音消失在清晨的細雨中,久木聽著輕輕閉上了眼睛。
兩人半睡半醒地又躺了好長時間,十點多才起了床。
“到這兒來就是不一樣,感覺特別好……”凜子在鏡子前面挽著頭發,說道。
不錯,澀谷的屋子他們太熟悉了,不免漸漸流于惰性。而今早的歡愛,使久木感到新鮮而有活力。
“看來總是千篇一律的,就是不行。”
這不僅僅指變更場所,也適用于男女之間的關系。
“我們要永遠保持新鮮的狀態。”凜子道。
可是究竟能保持到什么時候呢?惰性這個怪物或許已經悄悄潛入他們之間了吧?
“我先去沖澡了。”
凜子說完,便下樓去洗澡間了。久木打開了臥室的窗戶。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好像比昨天夜里小了一些。已經快十一點了,四周很安靜,從樹葉上滴落的雨點不斷地滲入布滿青苔的地面。
在這靜寂的雨天里,久木想起今天是自己五十五歲的生日。
到了這個歲數過不過生日都無所謂了。說是喜事亦是喜事,說是悲哀便是悲哀。最驚訝的是,自己居然一轉眼活到了這把年紀。
久木忽然想起了家人。
如果沒有和凜子陷得這么深而離開家的話,妻子一定會對自己說一句“祝你生日快樂”,女兒也會打來電話表示問候的。
在久木漫無邊際地想著的時候,樓下傳來了凜子的聲音:“早飯吃面包行嗎?”
久木下了樓,沖了個澡,坐到了餐桌旁。
早飯是凜子做的,很簡單,有香腸、煎雞蛋和生菜,還有面包和咖啡。吃完飯已經十二點了。
凜子很快收拾完,穿了一身天藍色的套裙,準備出發。
以前久木在出版社的時候,經常到輕井澤來搞采訪,最近幾年沒有機會來了。久木一到這里便觸景生情,輕井澤也是使他回憶起過去工作在第一線的懷舊之地。
所以當凜子問他“咱們到哪兒去”的時候,久木很自然地想到了和文學相關的地方。
“據說這附近有個有島武郎[2]絕命之處。”久木說道。
凜子查了一下地圖。
“墓碑在三笠飯店附近,他的別墅應該在鹽澤湖岸邊。”
別墅好找,他們先去那兒看了看,湖畔有一座古香古色的和式別墅。導游圖上說,別墅名叫“凈月齋”,由于長年無人居住,已破爛不堪。當地的人士重新翻蓋后,遷移到此處來的。
現在的位置在湖邊顯眼的地方,不過既然到了這兒,應該去看看原來的所在地。
他們又開車循著地圖折回輕井澤老街來,沿三笠大街的林蔭路往北去,街兩旁都是落葉松。從前田鄉向右一拐,出現了一片樹木繁茂的坡地。順著泥濘的羊腸小道穿過去,就看到了雜草叢中豎著一塊長方形墓碑,依稀可以辨認出上面刻著“有島武郎絕命之地”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