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飽了一筆濃墨,在描紅冊上的澄心堂紙上描下最后幾個字,景秀仔細看了看,覺得還算滿意,吹了吹未干的筆墨,又讓聽春拿去烘一烘。轉眼看到粉墻上的自鳴鐘指針已到巳初(今時9點),這才站起身。
白蘇正拿了件鑲紫貂桃紅色十樣錦刻絲披風進屋,給景秀披在肩上,邊道:"今兒天氣陰冷,許是要下雨了,披著暖和。"幫景秀系好披風的帶子。
景秀任由她系著,看了眼窗外,這個點還不見日頭,又有陰風吹拂,陰陰冷冷的晦暗不明,是要變天的跡象。她唇角粲然一笑,真是天公作美。
白蘇見她倚在窗前還不動身,笑著問:"平日一個時辰前就趕去遠香堂,今兒怎么要遲這么久"
景秀正將窗扇推開些,任由風灌進屋里,吹散屋子里的藥味和墨汁味,她的視線隔著幾堵深深高墻,落在遠處的方向。
高墻外,那是玲瓏十二館的位置。
聽到白蘇問話,景秀回過神,關好窗扇,轉身笑道:"我聽說沐休日父親一般都會多睡會,昨夜又給我講解那么晚,定然也累著起不來,去的早也是候著。"這是早打聽到的傅正禮習慣。何況,遠香堂有消息傳來,有人早已巴巴的過去,也是在那等候著。
約莫過了半刻鐘,景秀看時辰差不多了,拿好烘干的描紅冊與白蘇往遠香堂去。
路上走的慢,到的時候已是巳正,都快到吃午飯的時辰了。
走到遠香堂正廳檐下,白蘇給景秀解下披風,景秀由守門的丫鬟引進偏廳,剛要踏進去,就聽到幾句嬌氣的聲音,她站在門外的腳步停了停。
"……父親,女兒捏的怎么樣"正是十小姐景汐的聲音,她趴在傅正禮后頭,雙手為他按摩肩膀,"父親的肩膀硬梆梆的,女兒以后要多給您捏捏錘錘。"
"好好。"傅正禮郎朗笑道,笑聲溫和慈愛。
景秀看到這幕,站在門簾后不動聲色的笑了笑,向白蘇使了個眼色。
白蘇會意,轉過身向另一道的走廊去。
見白蘇走遠,景秀拿好手里的描紅冊,面上含著笑掀了軟簾,趨步向里頭走去,正好聽到景汐小小聲的在傅正禮耳旁道:"父親,您實在太幸苦了,女兒還總是不懂事的害您操心,以后女兒一定好好學規矩,還要好好伺候父親母親。"看傅正禮露出滿意的神色,景汐趁機道:"父親,六姐姐伺候母親這么久,她自個都病怏怏的,萬一累壞了她的身子,女兒會很難過的。不如由女兒來侍疾,也讓六姐姐歇一歇,女兒十二了,侍奉自己的親母是應當的!"
景秀展顏一笑,景汐這話說的真不像她平日性情,不過也正中她的猜想,必然是景沫授意她來的。
"父親。"景秀脫口喚了聲,打斷傅正禮欲要說得話,緩緩走上前,襝衽行禮。
見是景秀,傅正禮虛扶她起來:"昨晚讓你待的久了,可累著了"
景秀擺頭道:"聽父親教導學識,哪里會累著,經昨日父親講學,女兒一大早還起來描字,父親可幫女兒看看,有沒有進益"
將手里的描紅冊遞給傅正禮,傅正禮笑著翻開來看。
景秀側身和景汐打了招呼:"十妹妹。"
景汐翻了記白眼,沒有好臉色,但顧著傅正禮在,便咬著牙回了句:"六姐姐,好!"
景秀雙眸微睞,依舊笑著望向她。
景汐又甩了記白眼,懶得理睬她,趴在傅正禮身旁,撒嬌般的扯著傅正禮衣袖,依偎著道:"父親,父親,女兒想要來伺候母親,父親就依了女兒孝心吧!"
傅正禮被景汐扯的搖頭晃腦,字也看不清,正聲道:"別胡鬧,你年紀太小,侍奉你母親不是玩鬧,不能出一步差錯。"
景汐巴巴的松開手,眨了眨眼睛,那眼圈泛紅,都快落出幾滴淚來,很是委屈的嘟唇道:"女兒才不是玩鬧,是真的關心母親。母親昏迷這些日子,女兒睡不著吃不好,練字也沒心情,做什么都不舒服,女兒只想讓母親快好起來嘛,想好好的照顧母親,侍奉母親也有錯嗎……"越說越委屈,眼淚還真落下來,她吸了吸鼻子,胡亂用袖子抹去鼻涕眼淚,眼睛眨巴眨巴的好不凄楚。
傅正禮看景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心疼的將她摟在懷里,"父親知道你的心意,是怕你累著了,你年紀小,自己都照顧不好,怎么照顧你母親"
"女兒長大了,不小了。"景汐哭的面容全花,哽咽幾聲,聳聳鼻子道:"以前有母親庇護,女兒不知天高地厚,總是胡鬧惹母親不快,可現在母親病重,女兒不敢再放肆了,求求父親讓女兒來照顧母親嘛!"
景秀看景汐真哭的厲害,走上前輕拍著她后背,好安慰道:"十妹妹快別難過了…
…"
她剛一觸碰到景汐,景汐就揮掉她的手,吼道:"少假惺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