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雪呼吸猛然一窒,踉蹌跑到床邊:“外婆!”
一旁村支書面色凝重:“醫生說老太太傷到腦袋,這里的醫療條件治不了,得去首都。”
說著,他忍不住問:“你跟景然到底咋了?老人出了這么大的事兒,他怎么不跟你一塊兒來?你們不會真的要離了吧?”
沈秋雪一哽,說不出一個字。
恍然間,腦海回想起謝母幾天前撂下的話——
給你三天時間,趕緊辭職跟景然離婚,要不然就別怪我心狠
緊縮的心漸漸沉進冰窖,冷痛刺骨。
原來,還是自己連累的外婆……
看著病床上老人凹陷的臉頰,花白的頭發,沈秋雪泛紅的雙眼浮起掙扎。
一直以為,只要她好好改正,就能擺脫上輩子的結局,她就能和周霆霄好好的,奶奶也能好好的……
可這兩件是如果相悖呢?
她垂下眸,極力忍著涌上眼眶的淚水。
這時,護士來催促交住院費和治療費,沈秋雪出來匆忙,身上沒帶錢,只能拜托村支書先照顧外婆。
趕回部隊時,天已經亮了。0
剛走到家屬院,再次看到樓下圍滿了人。
她心一沉,難道葉偉又來鬧了?
還沒反應過來,一道道深惡痛絕的目光如箭射來。
“四處勾搭男人還不算,現在連公家的錢都敢偷,呸!不要臉的破鞋!”
“難怪找謝連長開后門進廠做會計,原來是奔著錢去了,還沒干多久就貪了三千,這要沒抓住,以后軍款都要被她吃光了!
“可不是,現在報應總算是來了,要我就先找根繩子吊死,也省的丟了自己男人的臉!”
軍嫂們啐了幾口,各自罵著。
沈秋雪聽得滿心疑惑,但記掛著外婆,也想不了太多,匆忙上樓。
推開門,一眼看見周霆霄站在屋里,還有個穿著橄欖綠警服的公安。
來不及驚訝,公安就走上前:“沈秋雪,你涉嫌私吞軍服廠公款,請跟我們走一趟,配合調查。”
沈秋雪愣住:“什么?”
視線掃桌上幾摞厚厚的大團結,最后落在周霆霄面無表情的臉上。
家里什么時候有這么多錢了?
“景然,這……”
話沒說完,就被周霆霄冷冽的聲音打斷:“作為軍屬,既然敢做,就該有承擔后果的覺悟。”
一瞬間,沈秋雪頓覺血液凝結。
望著眼前自己深愛了兩輩子的周霆霄,他不僅不為自己證明,甚至還問都不問就給她定了罪……
恍然間,她覺得好像從來沒看清過他。
‘咔’的一聲,冰冷的手銬銬住了顫抖的手。
公安朝周霆霄敬了個禮:“謝謝您配合我們工作,只是……”
“秉公執法是所有人的責任和義務。”
沈秋雪僵在原地,泛紅的雙眼凝著周霆霄,只要他一瞥,就能看到她眼中的不解、期盼和痛苦。
可從始至終,男人的目光都沒在她身上停留過,挺拔冷冽的像個看客。
視線逐漸朦朧,沈秋雪眸光漸黯。
原來他要她,為她介紹工作,并不是因為他接受她了,
一切,原來都是自己的錯覺。
也許他就是討厭她,所以無論花幾輩子的時間,結果都是一樣……
沈秋雪像具失去靈魂的,任由公安帶走。
一路上,盡是不堪入耳的叱罵,可每一句,都不及周霆霄的冷漠來的痛。
渾渾噩噩的在公安局待了幾天,也沒有人來問話。
稀里糊涂被關了四天,才被釋放。
顧不得委屈,沈秋雪拖著疲憊的身體奔回家拿錢。
剛走到家門口,卻聽見里面傳出——
“景然啊,為了把在軍服廠常年侵吞軍款的人揪出來,我們故意污蔑沈秋雪偷公款,讓真的小偷放松警惕露出馬腳,可算是把人抓住了。”
沈秋雪瞳孔一緊,推門的手頓住。
“只是沈秋雪還不知道,現在這事兒也了了,你要不去公安局接她出來好好解釋,畢竟她也受了頓無妄之災。”
無聲片刻,周霆霄漠然的聲音像千萬根針刺進她的骨血。
“不用,讓她吃吃苦頭也好。”
第10章
握住門把的手緩緩垂落。
男人的冷漠如嘲諷的利刃,告訴沈秋雪,她的堅持和挽回,是多么可笑。
沈秋雪凝著眼前的門,白著臉后退幾步,落荒而逃。
混混沉沉的回到縣醫院,刺鼻的藥水味終于拉回了些許意識。剛到病房外,便聽見外婆熟悉的嗓音傳出:“我沒事,不用……”
沈秋雪黯淡的眸光一亮。
外婆醒了!
顧不得一身的風塵仆仆,她撒腿奔了進去。
卻見醫生站在病床邊,苦口婆心勸著:“您大腦里還殘留著血塊,拖得越久,就會引發嚴重的腦出血,必須趕快轉去首都醫院治療。”
老人捏著陳舊褪色的存折,抗拒地擺手:“這錢是我給囡囡存的,我這把老骨頭都快入土了,花錢就不值當了……”
沈秋雪聽得心驟然收緊。
“外婆。”
她輕輕叫了聲,聲音沙啞的連自己都認不出。
看見她,外婆蒼白的臉頓時浮起了笑:“囡囡。”
親昵虛弱的呼喚像槌敲著沈秋雪的胸膛,她上前握住老人冰涼枯瘦的手,自責卷著痛占據整顆心。
外婆撐著笑,愛憐地摸著她的臉。
看著無卻各自紅了眼的祖孫兩人,醫生于心不忍:“老人家的病情不能耽擱,如果你同意轉院,我可以立刻聯系首都的醫院,今晚六點就能走。”
“轉!當然要轉!麻煩您了!”
沈秋雪回答的沒有一絲猶豫。
得到回答,醫生才舒了口氣離開。
貼著外婆長滿老繭的掌心,沈秋雪混亂的心終于得到一絲平靜。
幾番努力,她才咽下滿喉酸苦:“外婆,去首都治病吧,囡囡陪著你,無論花多少錢,我們都能掙回來,但命只有一條,囡囡不想失去你……”5
“聽說首都很繁華,我們在那兒工作生活,不回來了好不好?”
外婆看著她,明白了什么似的嘆了口氣:“不回來?你那么愛景然,舍得他嗎?”
一句輕問如巨石砸在沈秋雪心頭,疼的淚水滾出眼眶。
她搖搖頭,淚眼里含著堅決:“我只是明白過來,愛他不會有結果,所以我不愛了,也不要了……”
半晌,外婆溫柔擦去她臉上的淚:“好,無論囡囡做什么,外婆都支持。”
當天中午,醫生幫著聯系好了首都中心醫院,沈秋雪趕回部隊家屬院。
將因為二流子來鬧事,被婦聯主任談話時收到離婚申請報告翻了出來,簽好字后交給婦聯主任。
傍晚六點,初雪突至。
沈秋雪帶著外婆,頭也不回地踏上前往首都的火車。
看著窗外逐漸模糊的月臺,沈秋雪眼眶酸澀。
再見了,周霆霄。
晚上十點。
一輛軍綠大卡停在部隊外,身穿迷彩服的周霆霄匆匆下車,大步往家屬院去。
風越來越大,他的心忽然亂了幾分。
之前雖然嘴上說著讓沈秋雪吃吃苦頭,但只是場面話。
他越冷漠,上級礙于人情也會幫著說好話,以后,她在家屬院的日子才更好過……
跟營長談完話后,他就去了公安局,但路上突然接到任務,只能把接沈秋雪的事先擱置,沒想到忙到這么晚才回來。
現在,她應該回家了吧?
周霆霄從懷里拿出支新的派克鋼筆,摩挲間,一會兒想起沈秋雪撥弄算盤時的認真模樣,一會兒又是她被公安帶走時的惶恐……
污蔑她盜竊,確實嚇到了她。
周霆霄收起鋼筆,有些躊躇。
只送支鋼筆道歉,她會接受嗎?
她一向聽外婆的話,不如過兩天把老人接過來陪陪她……
這么想著,周霆霄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一上樓,就見自家門半敞著,燈光從里照著走廊。
沈秋雪特地開著燈等他?
從前她也這樣等過,但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周霆霄心頭前所未有的緊張。
他正了正衣服,正要推開門,卻聽見謝母和吳英玉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
“大娘,您可真聰明,跟葉老太說景然哥要離婚,讓她來找沈秋雪時被車撞,沈秋雪果然嚇得交了離婚申請報告。”
“早知道動那老太婆就能讓沈秋雪離婚,我也用不著把葉偉找來鬧事,還讓二流子故意謠傳勾引她,讓這倆人去找沈秋雪麻煩,可費了我不少錢!”
周霆霄緊縮的瞳孔顫了顫,怒火幾乎在瞬間淹沒了理智。
‘砰’的一聲巨響,門被大力踹開!
謝母和吳英玉一驚,錯愕轉頭。
只見周霆霄站在門口,黑眸陰鷙,整個人散發著讓人窒息的壓迫氣息。
謝母強作鎮定,試圖安撫:“你聽媽解釋,媽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沈秋雪那種貨色只會拖累……”
“夠了!”
失望、憤怒和懊悔揪著心,周霆霄握緊拳的手骨節都泛了白:“無論沈秋雪怎么樣,她已經是我結了婚的妻子,這輩子,我也只會有沈秋雪一個老婆!”
說著,轉身就要去找沈秋雪。
謝母氣性也上來了,這么多年以來,周霆霄頭回這么跟自己說話,還是為了一個她從來看不上的女人!
她直接把一份簽好字的離婚申請報告扔出來:“你不用找了,這離婚報告沈秋雪已經簽了字,她早帶著那老太婆遠走高飛!你這輩子都找不到她!”
第11章
謝母的話重重砸在周霆霄心頭。
看著被扔到懷里的離婚申請報告,腦海中沈秋雪的音容笑貌刺的心驟然縮緊。
見周霆霄怔站在原地,吳英玉故作溫柔,上前拉住他的手臂:“景然哥,是沈秋雪自己要走的,你怎么能因為她跟自己的媽置氣呢?”
謝母立刻幫腔:“你聽聽,英玉多善解人意,當年你娶的要是她,我根本用不著費這么多心思,現在沈秋雪走了,大家皆大歡喜,你跟英玉趁早把事兒辦了!”
“大娘……”吳英玉嬌嗔的紅了臉。
‘嘶’!
周霆霄像是沒聽見,冷著臉撕碎了手里離婚申請報告。
謝母當即急了,撿起碎片恨不得拼在一塊:“你這是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