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除了以往的靈氣與香火味,也開始混雜著若有若無的、屬于工業時代的硫磺與機油的氣味。
清凝有時會帶著好奇下山,回來后會講述人間“鐵鳥”飛翔、“鐵牛”奔跑的奇景,也會說起那些穿著奇怪服飾、說著新鮮詞匯的人們,以及他們建造的、高聳入云的“石林”。
鹿野早已出師,時常在外執行會館任務,也會帶回更多關于這個劇烈變化時代的消息。
張玄清只是靜靜地聽著,偶爾會問上一兩句。
他的目光依舊平靜,仿佛人間的喧囂與變革,都只是窗外流動的云彩。
他深知,這股名為“科技”的洪流,其本質是凡人智慧對宇宙規律的探索與利用,是另一種形式的“道”。
它所帶來的生產力飛躍與社會結構顛覆,是任何個人力量乃至舊有王朝體制都無法阻擋的“大勢”。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不會因任何人的意志而停留或轉向。
終于,消息傳來。
起義軍攻破了燕京城。
曾經繁華無比的國都,在巷戰和炮火中滿目瘡痍。
最后的興國皇帝,第十六帝王商,在絕望中,用一條白綾,將自己吊死在了象征至高權力的皇宮大殿的梁柱之上。
死時,身邊無一忠臣,只有幾個瑟瑟發抖的太監。
延續了數百年的興國,正式覆滅。
不久,起義軍領袖在萬眾歡呼聲中,于燕京宣告新的國家——“華國”成立,定都于此,并開始推行一系列全新的政治、經濟和社會制度。
一個舊時代,伴隨著硝煙與血淚,徹底落幕。
一個新時代,在陣痛與希望中,艱難誕生。
接下來的數十年,華國大地經歷了更多的動蕩與變革,但科技發展的腳步卻從未停歇。
更高的樓房拔地而起,更快的交通工具遍布城鄉,更強大的武器被研發出來,更便捷的通訊網絡覆蓋全國。
人類的目光,開始投向深邃的海洋,投向無垠的星空。
張玄清依舊在龍虎山。
他見證了這一切。見證了王朝的腐朽與崩塌,見證了革命的鮮血與理想,見證了科技的奇跡與代價。
他沒有出手干預,沒有去挽救那個氣數已盡的興國,也沒有去幫助任何一方勢力。
因為在他眼中,這不是正邪之戰,也不是簡單的改朝換代。
這是一個文明形態在生產力巨變下的必然蛻變與陣痛。
舊有的、建立在農業文明和君主專制基礎上的秩序已經無法容納新的力量,它的瓦解和新生政權的探索,都是這宏大歷史進程的一部分。
阻止興國的覆滅,無異于螳臂當車,逆天而行。
他守護的是更根本的天地秩序與生靈平衡,而非某一姓王朝的永續。
這一日,張玄清站在天師府最高的觀星臺上,遙望著遠方。
那里,曾經是興國燕京的方向,如今已是華國一座充滿現代氣息的超級都市,夜晚燈火璀璨,如同地上星河。
夜風中,似乎隱約傳來城市喧囂的余音,還有飛機掠過云層的嗡鳴。
清凝走到他身邊,輕輕挽住他的手臂,也將目光投向那片璀璨的燈火,輕聲感嘆:“人間......變得真快啊。”
張玄清收回目光,低頭看了看身邊的妻子,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著洞悉世事的淡然與一絲若有若無的感慨。
“是啊,”他輕聲應道,聲音融入夜風,“車輪滾滾,勢不可擋。”
“每一個朝代,都無法永恒。興衰更替,本是常理。”
他們轉身,并肩走回靜謐的府邸,將人間的萬家燈火與時代的轟鳴,都留在了身后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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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華國首都。
昔日的燕京城,早已在時代的洪流中脫胎換骨,煥發出前所未有的嶄新面貌。
高聳入云的摩天大樓鱗次櫛比,玻璃幕墻在陽光下閃耀著冷冽而現代的光芒。
寬闊的街道上車水馬龍,各式各樣的汽車匯成鋼鐵洪流,呼嘯而過。
空中,偶爾有飛機的身影掠過云端,留下長長的白色尾跡。
巨大的電子屏幕懸掛在建筑外墻,滾動播放著光怪陸離的廣告與新聞。
行人步履匆匆,衣著時尚,臉上洋溢著屬于這個快節奏時代的活力與自信。
張玄清和清凝,并肩走在一條繁華的商業步行街上。
與周圍匆忙的人流相比,他們的步伐顯得格外從容。
張玄清依舊是一身月白道袍,墨發輕束,氣質出塵,與周遭的現代氣息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融合在一起,仿佛他本就在那里,只是時空在他身邊錯位。
路人投來或好奇、或驚艷、或不解的目光,卻都無法在他身上停留太久,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他們下意識地忽略這份“異常”。
清凝則睜大了一雙美目,如同初次進城的孩童,左顧右盼,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的驚嘆。
她已經有幾十年未曾踏足這里,記憶中那座古色古香、充滿了亭臺樓閣與市井叫賣聲的燕京城,早已被眼前這座充滿未來感的鋼鐵叢林所取代。
“天哪......這里......變化太大了!”清凝忍不住低聲驚呼,緊緊挽著張玄清的手臂,“那些會跑的鐵盒子好多!還有那些樓,怎么會這么高?不會倒嗎?那個亮晶晶的板子上的人怎么會動?”
張玄清側頭看著她鮮活靈動的表情,眼中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耐心地解答著她的每一個問題,語氣溫和:“那是汽車,代步工具。樓里有鋼筋水泥,很堅固。那是電子屏幕,一種顯示影像的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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