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弩倒是沒有對穹說的話有什么特別反應,她有些麻木,她的世界從未出現過能夠拯救她的神明,自然也不會相信哀悼這種沒用的行為。
她能感知到,被她殺死的同族們的靈魂從未安息,她耳邊一直能聽到密密麻麻的咒罵聲,那些同族們痛恨著她,想讓她快點死去。
但是辛格瑞達大人剝奪了她選擇死亡的權利,那位大人在她的身體里埋下命運的苦種,任由這顆種子中豐饒的力量一刻不停的幫她治愈傷痛。
禍弩知道,這在蠹星之外大概是別人都求而不得的賜福,可她痛恨著這些綠色的能量。
因為就算她扭斷了自己的脖子,將自己撞成了兩節,將自己密封在那個肥罐兒收集滿了蜜的儲藏室中,都沒能成功的將自己殺死。
她不明白,這樣的活著究竟是為了什么。
禍弩甚至一度懷疑,辛格瑞達大人是厭棄她,才把她留在人世間,作為那些死去同族咒怨的容器,讓她一日又一日地在痛苦里茍延殘喘。
每一次清醒,都是一次對她的重罰。
“你們聽見了嗎?”禍弩的聲音在風中輕輕蕩起,她沒有看向任何人,只是盯著那一點點泛起銀色星光的紫色圣泉。
“它們都在罵我,我親族們的咒罵,每一聲都像是鉤子,把我從現在這場美妙的夢里揪出來。”
她伸出破碎的前肢,探向圣泉的水面,在禍弩眼中,那不知何時變為紫色的泉水此刻竟一點點地泛起幽藍的漣漪,像是那些同族們在回應她的呼喚。
“那是它們,你們看到了嗎?”禍弩喃喃自語,“它們的靈魂,混在泉里,混在我的血里……好疼,真的好疼……”
穹在旁邊一臉迷茫,因為他確實什么都沒聽到,當然,也什么都沒看到,圣泉還是一片幽深的紫色,靜靜的閃爍著淺淡的銀色光輝。
“楊叔,”穹拽了拽瓦爾特·楊的衣擺超小聲的跟他信任的大家長嘀咕,“你聽懂了沒?她說啥呢?”
瓦爾特·楊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凝視著禍弩的背影,目光微沉,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可以算是聽懂了。
不僅僅是語上的聽懂,而是情緒,意志,還有那一滴滴從圣泉漣漪中,沉淀出的悔恨與痛苦。
他曾在無數個文明末日的廢墟上,在無數救世失敗的英雄臉上看過類似的眼神,而這些失敗了的英雄們的身后往往都空無一人。
瓦爾特·楊知道,那些人眼中剩下的不是瘋癲,而是一種知曉了因痛苦了太久卻無人再能聽他們傾訴的清醒。
難辦啊,要不……
瓦爾特·楊看向情緒看似有些低落的穹,哎,這孩子大概是聽不懂的,畢竟年齡還小。
“你是在向我求救嗎?”穹的聲音突然從一旁竄出來,聽穹這么一說,瓦爾特剛伸開想要拍拍穹肩膀的手立馬轉了個彎,啪的一聲捂在了自己臉上。
禍弩啊了一聲,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可這小灰毛已經走到了她面前,雙手插兜,微微歪著頭,像是在打量一塊看不懂的拼圖。
“所以……你是被圣泉罵了?可我不覺得她會罵你,”他摸著下巴皺著眉問,“不太懂你在說什么,但我大概能聽出來,你好像很不開心。”
禍弩一時間沒回話,這個小東西,一點都不符合她記憶中那些面目模糊,語氣空洞,總喜歡用‘你需要被理解’開場的同情者。
他不是在共情,他只是好奇,就像是不知道你有多兇殘的小生物,把你當成一顆不會動的巨石一樣,毛絨絨的靠了過來。
禍弩冷冷地盯著穹:“你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你到底想不想活,”穹回答得飛快且直接,“你說你想死,我信,但你還活著,這也是事實。
而辛格給你的那枚苦種,根據仙舟那邊對豐饒賜福的研究,如果不是你自己一直催動的話,這東西大概會在你徹底死去后才會在你身上生根發芽。
而不是苦種壓榨自身的生命力去填補你的軀體,所以,你是不是根本舍不得死?”
禍弩瞇起了眼睛,穹卻像沒看見那道威脅的視線,依舊自顧自地碎碎念:
“你嘴上說那些靈魂在罵你,可你不也一直守在圣泉邊上嗎?
這水都變成這顏色了,你說你不想活-->>,那你大可以走啊,結果你在這泡著,你還試圖跟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