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德不等他說完,便朝他腦門上給了一個栗子:“嘴上沒個把門的,說什么呢?皇上好好兒的,容得你操心?”
他揪著寶彥的耳朵-->>將他拉到一旁,低著聲兒說:“你悄悄地去慈寧宮旁,裝作無意將此事告訴那兒的人。再去御膳房和混堂司吩咐弄些熱湯熱水備下。”說罷,他松開了手,喝了一聲:“去罷!”
御花園中,梅紈看著眼前頭頂花簇,身著一襲珊瑚珠繡銀紅紗裙的女子,面色有些擔憂:“娘娘,我們已經來了御花園好幾日了,皇上一次都沒有來過。您又穿得如此單薄,萬一被冷風侵了身子可怎生使得?”
淑妃緊了緊身上披著的孔雀紋水華朱羽緞斗篷,聲音之冷比寒風更甚:“功不唐捐,玉汝于成。皇上近日一直留宿在唐福宮和宣慶宮,讓賀蘭知意和喬靜初賤人好生得意。本宮幾番求見皇上都未遂,焉知不是賤人作怪。本宮若再不抓緊些,后宮豈不是要變成賀蘭氏的天下了。皇上一日不來,本宮便候他一日,皇上總不能日日不來吧?”
她眼神輕蔑:“賀蘭氏不過是欺我失寵過一段時日罷了。待本宮圣恩如舊,定要好好搓搓她的風頭!與本宮爭寵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宋氏已然失寵,下一個便是她賀蘭知意。”
梅紈不敢搭聲,只捧著淑妃讓她拿著的蓮紋盒,眉眼微微垂下。
忽而,她余光瞥見一縷墨色。再仔細望去,不遠處冷梅樹后似乎有一道人影正往此處來,而其墨氅下是一雙云龍紋鑲繡氈靴。
她心里一凜,連忙對淑妃低聲道:“娘娘,皇上似從前面過來了。”
淑妃聽了忙先整理了容飾,后將披風摘了下來。一面又吩咐:“快將盒子里的東西放出來。”說罷,她撩起薄紗,于梅下翩然起舞。
世人或笑,宮中善舞者非絳茗軒玥美人當屬,其舞姿一騎絕塵,留名后世,絕非常人可比。淑妃之藝不過爾爾,若弄巧成拙,反添了東施效顰之嫌,豈不是見笑于諸人?
然而淑妃也不是愚蠢之人,她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她今日之舉,作舞只是小趣,邀寵才是大計。且玥美人生于江南一帶,受當地文蘊所召,所習之舞姿態娉婷,輕柔嫚(玉an)然;而淑妃出自武將之家,自小得其父兄潛移默化之教,雖不為巾幗英雄,也自有一番英女風范。
她手中的水泓軟劍隨著肆意翻飛的紅色衣裙迎風飛舞。劍指之處,冷蕊紛揚而下,惟留一地落紅。自梅紈手中飛出的彩蝶繞著淑妃云鬢上的花簇尋香而依,與皚雪,朱梅,紅裙互映,頗具一番韻致。有《西江月》為證:
宮闕深鎖玉苑,寒客暗香處。凄風不遜紅顏色,瓊花雪劍漫舞。
琵琶弦音苦趣,霜刃銀鋒堪付。昔日明皇蝶幸與,今朝帝王何慕?
淑妃一劍舞畢,似乎才緩緩察到帝王的到來。
她面上又驚又喜,連忙放下了手中之劍,近前來請安。
待平身后,淑妃略帶嬌嗔地道:“皇上怎么來了也不說一聲,倒讓臣妾失了禮數。”
公西韞唇邊笑意似有似無:“若知會了愛妃,朕如何有眼福見此驚鴻劍舞。”
他接過梅紈手中的披風,為淑妃系上,語氣微顯責怪:“愛妃雅趣雖好,卻也要顧念身子。若玉體抱恙,豈不讓朕憂心。”
不知是寒風太凜,還是帝王溫情之柔,淑妃的面頰暈上了嬌紅之色,比胭脂更艷。
“皇上多日不見臣妾,臣妾于宮中苦于思慕郎君,又遙念親人。思及閨時父兄于家中習劍,一時感懷,遂來這園中尋趣,了下些許寂寞相思罷了。”
美人目中蒙上了薄薄的霧影。
她伸出玉指,從鬢上蕊心處取下一只藍翼蝴蝶。蝴蝶已被霜雪凍僵了身子,淑妃卻恍然不覺,婆娑著淚眼對帝王道:“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臣妾不敢比楊妃之帝恩,只敢求粉蝶能落身臣妾,讓皇上有幾分垂憐罷了。”
淑妃低低啜泣了兩聲,繼而屈膝行禮道:“不曾想皇上信步至此,若擾了圣主清靜,臣妾不勝惶恐。”
公西韞扶起他,面上笑意無瑕,眸色深不見底。“容安何苦如此自傷。”
他抬起手,將淑妃從發髻上散下的一縷發絲別在耳后,動作盡顯綢繆繾綣。
“寒氣侵人,容安早些回去吧。朕也需回御書房了。”公西韞眉眼溫柔中含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即離,“近日無暇,冷落你了。待朕有了空時,定會好生彌補眼下對你的忽略。朕記得你最愛蜀地錦繡,前日朝中新得了十匹,朕便讓人送去璟元宮,也只送去璟元宮。”
他執起淑妃的手,輕輕拍了拍,柔聲道:“朕走了,你也早些回去罷。”
公西韞或許不知,在他走后百余步,淑妃仍留在原地癡癡地望著他的背影;他又或許知曉,只是不愿回頭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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