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一抹魚肚白自地平線盡頭艱難地擠出,將荒野上的寒霜映照成一片冰冷的銀灰色。
馬蹄踏碎了凝結在地上的薄冰,發出“咔嚓、咔嚓”的脆響。
周立勒著韁繩,胯下的戰馬噴出一團團白色的熱氣。
他麾下五十名最精銳的親兵,人如虎,馬如龍,隊列整齊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沉默地行進在通往京郊的官道上。
一切,都與往常的每一次緊急出任務時,別無二致。
可周立那顆年輕卻警惕的心,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冰冷的手死死攥住,沉甸甸地,墜在胸腔里。
他腦海中,反復回放著出發前,中軍大帳內那堪稱詭異的一幕。
自己的頂頭上司,那位素來穩如泰山的孫將軍,眼神躲閃,不敢與他對視。
最詭異的,是那個身穿太醫院官服、面容枯槁的老者。
一個醫生,在這座由鋼鐵與紀律構筑的軍帳核心,用一種近乎于羞辱的、教訓的口吻,對他這位將門之后,大談忠勇。
這不合常理。
這太不合常理了!
“都尉?”身旁的副將見他勒馬不前,低聲詢問。
“無事。”周立搖了搖頭,那雙銳利得如同鷹隼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無法掩飾的陰霾,“傳令下去,原地休整一刻。”
他翻身下馬,從鞍囊中取出一卷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軍用地圖,在那冰冷的晨風中,緩緩展開。
這是孫將軍親自用朱砂圈定的攔截地點。
周立的指尖,順著那道鮮紅的墨跡,緩緩劃過。
當他的手指,最終停留在那個被重重圈出的地名之上時,他那顆本就懸在嗓子眼的心,瞬間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杏子坡。
那是一處三面環山的小型盆地,官道恰好從盆地最中心穿過。
作為將門虎子,他一眼便看出了此地的戰術弊病。
此處地勢開闊,利于大軍合圍。
卻絕非設伏攔截的優選之地。
沒有遮蔽,沒有退路。
這里,反倒更像一個……為己方預設的墳場。
一股寒氣,自他尾椎骨升起,瞬間便凍結了他四肢百骸的血液。
他并未聲張,只是不動聲色地卷起地圖,轉向身旁的副將。
“此次出行,補給可還充足?”
副將一愣,下意識地回答:“回都尉,一切都是按照最高級別的急行軍標準配給的,只是……只是未免過于倉促了些,弟兄們連口熱湯都沒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