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用油布包裹的采買記錄,就那么靜靜地躺在冰冷的石案之上。
昏黃的油燈是這方寸之地唯一的光源,將銀狼副手那高大的身影投射在背后那片凹凸不平的鹽晶石壁之上,拉扯成一道巨大而扭曲的影子。
他那藏于猙獰面具之后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薛寶釵,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驚惶,與一絲……孤注一擲的期待。
“姑娘,”他那年輕卻狠厲的聲音,此刻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無法掩飾的急切,“這郭氏紙扎鋪,便是那老鬼每年祭奠的唯一采買點!我這就去點齊人手,趁夜色將那鋪子圍個水泄不通!鋪子里的活口,連同那本記錄著所有交易的暗賬,我保證,天亮之前,一并給您提到面前!”
他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在他那套非黑即白的江湖邏輯里,找到了賊窩,下一步,自然便是雷霆萬鈞的血洗。
她甚至沒有再多看他一眼。
她只是靜靜地坐著,伸出纖纖玉指,在那昏黃的油燈光暈之下,緩緩地,翻開了那本薄薄的采買記錄。
那上面,沒有陰謀,沒有計劃,只有一筆筆枯燥的流水。
銀狼副手見狀,心中愈發焦躁。
他往前湊了半步,試圖從那女子的臉上,尋到一絲決斷的痕跡。
可他看到的,只有平靜。
一種近乎于冷酷的、不帶半分感情的平靜。
薛寶釵的目光,完全沒有落在那一行行記錄著“冥錢”、“紙人”、“香燭”等祭品的條目之上。
她的指尖,懸停在了賬冊最不起眼的角落dd那段記錄著付款流程的、極其繁瑣的附注之上。
“……景元三年,七月初十。預付定金三百兩。經手,城南‘福滿倉’米行,王掌柜。”
“……景元三年,七月十二。付中期款五百兩。經手,西市‘德運布莊’,孫賬房。”
“……景元三年,七月十四。結清尾款四百兩。經手,北門‘威遠鏢局’,趙鏢頭。”
三筆款項,三家毫不相干的商鋪,三個看似尋常的經手人。
最終,這總計一千二百兩的巨款,才如同涓涓細流,悄無聲息地,匯入了那家偏居城外的郭氏紙扎鋪。
銀狼副手看著這繁瑣的流程,那藏于面具之后的眉頭,不受控制地緊緊鎖了起來。
“這……這幫老狐貍,做事倒也謹慎。”他低聲咒罵了一句,那聲音里,充滿了對這種脫褲子放屁般行徑的不屑,“不過是買些死人用的東西,竟也繞上這么大一圈!”
她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賈瑯在燈下,教導她那些天書般商戰之術時,說過的一句話。
“資金的流動,便如水流。水流越是曲折,其背后所要掩蓋的源頭,便越是驚人。”
她那顆聰慧的心,瞬間便洞悉了這陽謀背后那血淋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