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可!”
鶯兒那帶著哭腔的尖叫,像一根脆弱的絲線,試圖將薛寶釵從那片漆黑如深淵的船艙入口前,死死地拉回來。
“這是龍潭虎穴!您……您不能去啊!”
薛寶釵并未回頭。
她只是平靜地,將自己那只被鶯兒死死攥住的衣袖,一寸寸地,不帶半分感情地,抽了出來。
隨即,在那老船夫石像般冰冷的注視下,在那丫鬟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她提著裙擺,毅然決然地,獨自一人,踏上了那艘散發著濃重魚腥與腐木氣息的破舊烏篷船。
船板在腳下發出“吱呀”一聲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隨時都會碎裂。
當她纖弱的身影徹底被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吞噬時,沖突,已然觸發。
船艙內,伸手不見五指。
一股濃重到足以將人熏得窒息的霉味,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銹般的血腥氣,從四面八方涌來,瞬間包裹了她。
腳下的船板濕滑黏膩,耳邊只有船底的水聲,一下,又一下,單調而壓抑,像一顆不知疲倦的心臟,在這片與世隔絕的黑暗里,沉沉地跳動。
她站定,不動,不語,任由那冰冷的黑暗,一寸寸地侵蝕著她的感官。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一瞬,又或許是永恒。
一個沙啞得如同鬼魅般的聲音,從黑暗的最深處,幽幽傳來。
那聲音,并非問候,更非寒暄。
而是最直接、最殘忍的價值拷問。
“賈瑯派一個女人來,是看不起我船鬼?”
那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冰冷的、貓捉老鼠般的玩味。
“還是單純派你來送死?”
對抗,隨之加碼。
這聲音的主人,顯然對令牌背后的賈瑯并非一無所知。
他根本不給薛寶釵任何開口的機會,那沙啞的聲音便已再次響起,如同一柄無形的、淬了劇毒的鑿子,一下下地,鑿擊著她那本就已緊繃到極限的心理防線。
“你以為,你手中那塊令牌,是護身符?”
黑暗中,傳來一聲輕蔑的嗤笑。
“錯了。”
“在我這瓜州渡,它唯一的用處,就是告訴我,你,是寧國府送來的一塊肥肉。”
“一塊……可以隨意宰割,而不用擔心任何后果的肥肉。”
薛寶釵的心,一寸寸地,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她終于明白了。
賈瑯給予她的這場考驗,遠比她想象的更加殘酷,也更加公平。
他在這里,剝奪了她所有可以倚仗的外部權勢,將她從一個高高在上的寧國府代理人,打回了原形。
在這里,她代表的不是寧國府,她僅僅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