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大僵在門口,那只剛剛收起賬冊的手,還懸在半空。
門內,王熙鳳那清冷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寒意,將他釘死在原地。
他緩緩轉身,那張總是掛著幾分精明算計的臉,此刻已是毫無血色。
他看見王熙鳳已懶懶地重新倚回榻上,那雙銳利的丹鳳眼半開半闔,眼角眉梢,盡是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得意。
完了。
賴大心中只剩下這兩個字。
他躬身,告退,每一個動作都像是牽線的木偶,僵硬而遲緩。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座燈火通明的院子,只覺得廊下那兩盞繪著彩鳳的大紅燈籠,像兩只嘲弄的眼睛,將他那顆沉入谷底的心,照得冰冷刺骨。
他立刻通過最隱秘的渠道,向那位從未謀面的無面之主,發出了任務失敗的急報。
他不敢有半分隱瞞,坦陳自己低估了王熙鳳的精明與狠辣,導致那神鬼莫測的全盤計劃,死死地卡在了這最后一環。
他等待著。
等待著雷霆之怒,或是被當成棄子的冰冷判決。
然而,主上的回復,卻只有簡短的兩個字。
“有趣。”
隨即,是第二道指令,讓他將王熙鳳那筆爛賬的債務人底細,盡數呈上。
賴大不敢怠慢,立刻動用了自己那張盤根錯節的地下網絡。
情報很快匯總而來,與他所知并無二致:那債務人柳三,確是個出了名的滾刀肉,背后還有忠順王府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做靠山,油鹽不進,軟硬不吃。
這,也正是王熙鳳敢于拿捏他的底氣所在。
賴大將情報原封不動地匯報了上去,心中再不抱任何希望。
可他不知道,在寧國府那間幽深的書房內,賈瑯看著暗網傳回的情報,非但沒有半分惱怒,那張俊美卻冰冷的臉上,反而露出一絲獵人發現新獵物時的玩味。
他沒有將思路放在如何討債上。
他的意念,如同一根無形的探針,向那深不可測的系統,下達了一個全新的、更加刁鉆的指令dd對柳三的所有社會關系,進行深度挖掘。
羊皮卷上的幽光驟然流轉,無數道數據流飛速篩選。
一條不起眼的、被標注為“低價值”的情報,被他精準地捕捉了出來。
那柳三的獨子,正沉迷于城西一處名為“青竹社”的地下詩社。
而該詩社,近期正流傳著幾首格律粗鄙、卻又字字誅心的、譏諷東宮太子德行有虧的“反詩”。
賈瑯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下達了兩道截然不同的指令。
……
王熙鳳的心情很好。
她斜倚在榻上,聽著平兒回報賴大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嘴角那絲得意的笑意,便愈發濃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