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書房,像一座被卷宗淹沒的孤島。
賈瑯指尖捻著那張從蠟封竹管中取出的、比指甲蓋還小的紙條,看著上面用特殊藥水顯現出的“普濟堂”三字,陷入了沉思。
燭火在他深不見底的眸子里,跳動著兩簇冰冷的火焰。
門被輕輕推開,軍器監少監魏城快步而入,臉上帶著幾分復命的恭謹,可當他的目光掃過桌案上那張紙條時,他那張本就沒什么血色的胖臉,表情,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侯……侯爺?”他的聲音嘶啞,像兩塊生銹的鐵片在摩擦,“這……這是……”
“最終的交割地。”賈瑯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瞬間將書房內那點暖意,都凍結了幾分。
魏城只看了一眼那三個字,整個人便如遭雷擊!
他踉蹌著后退一步,那雙總是笑瞇瞇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深入骨髓的驚駭!
“使不得!侯爺,萬萬使不得啊!”
他的精神防線,在這一瞬間,徹底崩潰。
他幾乎是本能地,連滾帶爬地上前一步,那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嘶啞顫抖,幾乎要帶上了一絲哭腔。
“普濟堂……那不是商號,不是衙門,那……那是個誰也碰不得的馬蜂窩啊!”
魏城顧不得上下尊卑,語速快得像連珠炮,將這三個字背后所代表的恐怖分量,一股腦地倒了出來:“那地方,明面上是官辦的善堂,可背后出錢資助的,是京中大半的王公貴胄、誥命夫人!就連宮里的娘娘們,每年都會撥下賞賜!它在民間聲望之高,簡直就是活菩薩的道場!”
他重重地喘了口氣,那張胖臉上已滿是冷汗。
“動它,就是與半個京城的權貴為敵,就是打宮里娘娘們的臉!更是往咱們自己身上潑一盆洗不清的臟水!這是……這是在拿自己的前程,去撞一座鐵打的善人牌坊啊!”
賈瑯靜靜地聽著,臉上毫無波瀾。
他等魏城說完了所有的話,才緩緩抬起頭,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靜靜地落在了魏城那張寫滿了驚惶的臉上。
“說完了?”
魏城一愣。
“說完了,就該聽我的了。”賈瑯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說的都對。正因其無可指摘,才是藏污納垢的絕佳之地。”
他緩緩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京城輿圖之前,手指重重地,落在了普濟堂那片被無數香火與贊譽包裹的區域。
“派人滲透?查賬?”他輕笑一聲,那笑聲里帶著一絲對凡夫俗子思維定勢的、極致的蔑視,“敵人不是傻子,我們能想到的,他們只會防備得更森嚴。”
他的敏銳洞察詞條,在腦海中悄然發動。
一瞬間,那張平面的地圖,在他眼中化作了一道道代表著物資與金錢流動的復雜數據流。
“普濟堂每日施粥贈衣,消耗巨大。可這與它作為軍方黑錢中轉站所需的龐大流水相比,必然存在一個無法用賬目掩蓋的、物理上的缺口。”
魏城聽得云里霧里,滿臉茫然。
就在他一籌莫展,以為此事已陷入絕境之際。
賈瑯轉過身,下達了一個讓他目瞪口呆,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