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內,死一般寂靜。
那名回話太監的聲音,仿佛還在冰冷的金磚地面上滾動,每一個字都化作了無形的冰錐,狠狠地扎進了司禮監掌印戴權的心底。
兵部底賬。
金批令箭。
他瘋了嗎?
戴權跪伏在地,眼角的余光瞥向龍椅,心中先是涌起一陣近乎癲狂的狂喜。
他幾乎要笑出聲來。
求死!
這絕對是在自尋死路!
普天之下,誰敢如此要挾君父?
誰敢將手伸向兵權與先斬后奏的無上權威?
這賈瑯,不過是剛剛嶄露頭角,便已狂悖到如此地步,簡直是將自己的脖頸,親手送到了陛下的屠刀之下!
然而,當他的視線,觸及龍椅上那位老人臉上的神情時,戴權心中那剛剛才燃起的狂喜,“唰”的一下,被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得冰冷刺骨!
老皇帝沒有動怒,甚至連一絲不悅都沒有。
他那張總是古井無波的臉上,竟緩緩地,勾起了一抹高深莫測的、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獵物般的笑意。
不對!
戴權的心中警鈴大作!
他幾乎是本能地,搶在皇帝開口之前,猛地向前膝行一步,以頭搶地,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陛下,萬萬不可啊!”
戴權的聲音嘶啞,充滿了恰到好處的驚惶與“忠誠”,那公鴨般的嗓音里,甚至帶上了一絲悲愴的哭腔。
“陛下!”他聲淚俱下,仿佛是在死諫,“金批令箭乃國之重器,是太祖爺定下的規矩,非有定鼎天下之功不可授!賈瑯一介少年郎,何德何能,敢覬覦此等神器?”
他重重地磕著頭,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向賈瑯的要害。
“兵部底賬更是牽連國本,九邊軍鎮,盤根錯節,其中干系,足以動搖我大周的半壁江山!將此等機密交予一個未經外放、不知深淺的少年郎,恐會動搖軍心,令朝野非議啊!”
戴權匍匐在地,將姿態放到了最低,話語卻狠辣到了極點。
他句句不離祖宗規矩,字字不離朝堂穩定,其核心目的只有一個――將賈瑯塑造成一個不知天高地厚、妄圖染指皇權的狂悖之徒,為皇帝即將降下的雷霆之怒,鋪平最后一段道路!
他死諫完畢,整個大殿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等待著。
等待著龍椅之上那位主宰天下生殺大權的老人,說出那個他預想中的、冰冷的“斬”字。
然而,他等來的,卻是一陣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暢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老皇帝的笑聲,起初還帶著幾分壓抑,隨即卻越來越響,越來越肆無忌憚!
那笑聲雄渾,充滿了帝王的威嚴與快意,在這空曠的大殿之中回蕩,將那裊裊的龍涎香,都震得四散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