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影(二)
周峰的手指懸在手機屏幕上,那三個數字——1-1-0——像燒紅的烙鐵,燙著他的視網膜。按下去,門外這尊“煞神”會有什么反應?破門而入?還是就此消失,然后在某個他們意想不到的時刻,帶著更深的惡意卷土重來?
林薇的手死死攥著他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里,無聲地傳遞著恐懼和阻止。
門外的男人似乎對那句“你等一下”并無不滿,也沒有催促,只是微微調整了一下站姿,依舊沉默地立在雨聲淅瀝的廊燈下,像一頭耐心極佳的獵食者。
這詭異的平靜反而讓周峰下定了決心。不能硬碰硬,但絕不能屈服。他飛快地退出撥號界面,點開與老民警之前為了方便聯系而加的微信,手指在虛擬鍵盤上疾走,語音轉文字都嫌慢:“王警官!上次那個買手機的馬仔又來了!就在我家門外!要那四百塊!”
信息發出,他立刻切換回門鈴監控的app,確保錄制仍在繼續。每一個畫面,每一句對話,都是證據。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湊近麥克風,聲音竭力維持著穩定,甚至帶上了一絲刻意營造的、屬于普通市民的慌亂和無奈:“這位……先生,不是我們不想退,是……是那天交易之后,我們的銀行卡就被凍住了,就是因為那一萬塊錢!我們現在自己也取不出一分錢,家里都沒現金了。”
他一邊說,一邊緊緊盯著屏幕里男人的反應。
男人臉上的肌肉似乎牽動了一下,像是笑了笑,又像是僅僅因為站久了而不耐煩。那雙過分冷靜的眼睛抬起來,再次精準地“看”向攝像頭,仿佛能穿透鏡頭,看到門后周峰緊張的臉。
“銀行卡凍了?”他重復了一遍,語氣里聽不出信還是不信,“那是你們的事。我多轉了錢,就得拿回來。天經地義。”
他的邏輯簡單,直接,甚至帶著一種蠻橫的“道理”。這種毫不掩飾的囂張,反而比暴怒更讓人心底發寒。
“可那筆錢是……”周峰幾乎要脫口而出“贓款”,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刺激他,拖延,必須拖延。“我們也在等警方處理結果。要不……等我們銀行卡解凍了再聯系你?或者,你留個聯系方式?”
這話說得周峰自己都覺得虛偽。留聯系方式?等著被騷擾嗎?
男人嗤笑一聲,聲音很輕,卻清晰地透過麥克風傳來,帶著雨夜的濕冷。“不用那么麻煩。我現在就要。”
他往前踏了一小步,身體離門更近了,一只手抬起來,似乎不是要拍門,而是隨意地搭在了門框上。這個動作帶來的壓迫感卻陡然增強。
林薇在后面發出一聲壓抑的抽氣。
周峰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手機,王警官還沒有回復。是沒看到?還是在部署?
“我們真的沒錢……”周峰只能重復,聲音干澀。
“沒錢……”男人咀嚼著這兩個字,目光在門上掃視,像是在評估這扇門的厚度和鎖芯的強度。“那手機呢?要不,把手機退給我?那一萬塊就算了。”
退手機?手機早就被警方作為涉案物品登記在冊,怎么可能還在他們手里?就算在,難道還能再給他?這分明是胡攪蠻纏,是試探,是另一種形式的施壓。
周峰感到一股血氣往頭上涌,他強忍著:“手機……手機已經被警察拿走了!作為證據!”
“哦。”男人應了一聲,聽不出失望,也聽不出意外。他似乎早就知道這個結果。“那就難辦了。”
空氣再次凝固。雨聲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敲打得人心煩意亂。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周峰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他不知道門外這個男人到底想干什么,僅僅是為了四百塊?他不信。這種亡命之徒,時間就是金錢,怎么可能為了四百塊在這里耗著?
除非……這四百塊只是個由頭。他的真正目的,是試探警方的反應速度?是評估他們這對普通夫妻的膽量和底線?還是……另有所圖?
就在這時,周峰的手機屏幕終于亮了。是王警官的回復,簡意賅:“盡量拖住!別開門!我們的人馬上到,已定位你小區位置。”
后面還跟著一條:“注意安全,優先保證自身安全,必要時可以虛與委蛇,錢財身外物。”
看到這條信息,周峰緊繃的神經稍微松弛了一點點,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焦慮。“馬上”是多久?五分鐘?十分鐘?門外這個男人,會給警方這個“馬上”的時間嗎?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對著麥克風開口,這次語氣放軟了不少,帶著幾分懇求:“這位大哥,你看,我們也是受害者。那手機我們賣虧了不說,還惹上這么dama煩。這四百塊,我們認賠,等卡一解凍,立馬想辦法還你,行不行?你看這大晚上的,下著雨……”
他試圖打感情牌,用示弱來麻痹對方。
男人沉默著,搭在門框上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著。篤,篤,篤。聲音不大,卻像敲在周峰和林薇的心鼓上。
突然,他敲擊的動作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