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雪(廿三)
再次坐在派出所那間熟悉的詢問室,氣氛卻與上一次截然不同。不再是單方面的求助與隱忍的陳述,而是一場夫妻聯手的、冷靜而清晰的指控。
趙偉將蘇強所有的威脅信息——包括那些暗示蘇媛死因有問題的、語焉不詳卻充滿惡意的辭——都提供給了譚警官。林靜則補充了蘇強多次窺視、跟蹤她們母女的細節,包括那輛半舊摩托車的外形特征,以及那個男人側臉疤痕的清晰描述。
譚警官的表情比上一次更為凝重。他仔細記錄著,反復確認了一些時間點和具體措辭。
“這些新的情況,性質更嚴重了。”譚警官放下筆,目光銳利地看向趙偉,“趙先生,關于蘇媛女士的死因,你當時是否向辦案單位提出過任何疑慮?”
趙偉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絲苦澀:“沒有。當時……一切都像是意外。而且,我沉浸在……一種復雜的情緒里,沒有多想。是后來蘇強不斷的暗示,才讓我……”
“我明白。”譚警官打斷了他,語氣緩和了些,“恐懼和暗示,有時會比事實本身更具殺傷力。”他轉向兩人,“我們會立即對蘇強涉嫌敲詐勒索、威脅恐嚇以及可能的其他犯罪行為立案調查。同時,你們提供的關于蘇媛女士死因的線索,我們也會記錄在案,并視情況決定是否移交相關部門核查。在此期間,你們務必保持高度警惕,有任何新情況,立刻聯系我們。”
離開派出所時,天空依舊陰沉,但壓在趙偉心口那塊最沉的巨石,似乎被挪開了一角。將一切攤開在法律的陽光下,即便前路未卜,也好過在黑暗中獨自承受無邊的猜測與恐懼。
接下來的日子,是在一種繃緊的等待中度過的。警方顯然加強了對蘇強的調查和監控。趙偉和林靜的生活依舊保持著警惕,但那種源于未知的、自我消耗式的恐懼,逐漸被一種更具指向性的、等待結果的緊張所取代。
兩周后,譚警官打來了電話。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卻也透著一絲復雜。
“蘇強已經被依法拘留了。”他開門見山,“初步查明,他確實長期從事dubo活動,并涉嫌多起金額不大的詐騙和敲詐勒索,你們這個案子,是其中情節比較嚴重的一起。關于他暗示蘇媛女士死因有問題的說法,我們進行了初步核查,目前沒有發現確鑿證據支持他的指控,很大概率是他為了增加威脅分量而編造的謊。當然,如果你們有新的線索,隨時可以補充。”
掛斷電話,趙偉久久沒有說話。他坐在沙發上,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不是哭泣,而是一種極度緊繃后的虛脫。
林靜走過去,輕輕將手放在他的背上。
“結束了?”他抬起頭,眼中是難以置信的恍惚。
“這一部分,結束了。”林靜輕聲糾正他。蘇強這個直接的威脅源被拔除了,但那些由他引出的、關于過往的疑問和陰影,并不會隨之完全消散。
趙偉長長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那口氣仿佛憋了整整幾年。他伸手,緊緊抱住了林靜的腰,將臉埋在她身前,像一個終于獲救的溺水者。
“謝謝你,靜靜……沒有你,我可能……”他的聲音悶悶的,帶著劫后余生的哽咽。
“沒有如果。”林靜撫摸著他的頭發,語氣堅定,“我們過來了。”
隨著蘇強的被捕,籠罩在家中的危機警報終于解除。趙偉車里的棒球棍被收了起來,門窗上額外的安全插銷也不再每晚都被神經質地反復檢查。生活似乎真正地、徹底地回歸了常態。
趙偉的精神狀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他臉上的陰郁消散了,眉頭舒展開來,甚至開始重新約老友打球,周末帶著全家去郊外徒步。他和小雨之間的互動也變得更加自然、放松,那份潛藏已久的、生怕失去的焦慮,終于得以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