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抵達的崗哨(一)
盛夏傍晚,警營的熱浪尚未散盡,肖勇剛結束二十四小時的值守。他揉著布滿血絲的眼睛,腦海里只剩一個念頭——回家倒頭就睡。警車駛過梧桐夾道的建國路時,他恍惚覺得忘了什么,可疲憊像潮水淹沒了他最后的清醒。
推開家門時,客廳的掛鐘指向六點一刻。父親肖建國正站在鐘下,肩背挺直如松,花白的寸頭根根豎立。老人腕表表帶扣得一絲不茍,盡管退伍十年,依然保持著五點四十分準時看新聞聯播的習慣。
“孩子呢?”父親聲音不大,每個字都像淬過冰。
肖勇手里的鑰匙串嘩啦落地。他看見窗臺上那盆繡球花——那是女兒芽芽昨天鄭重托付給他的,說要帶給老師看的。他忘了,忘得干干凈凈。
幼兒園老師打來第十七個未接來電時,芽芽正坐在警衛室小板凳上畫畫。她畫爸爸穿著警服接她放學,畫紙被晚風吹起一角,輕輕蓋在急奔而來的肖勇臉上。
“我這就去接...”肖勇轉身要跑,衣領卻被鐵鉗般的手攥住。
“站住。”父親解開皮帶對折,銅扣在暮色中閃過寒光,“你告訴我,戰時忘記換崗什么后果?”
皮帶抽下來的瞬間,肖勇本能繃緊肌肉。三十年過去了,父親還是那個在武裝警部隊令全連膽寒的參謀長,而他仍是那個在訓練場上被罰站軍姿的少年。
“執勤期間擅離崗位,該當何罪?”第二下抽在腿窩,火辣辣的疼。
“芽芽要是被人帶走...”第三下懸在半空,父親的手在抖,“你配穿這身警服嗎?”
肖勇突然笑了。他想起十六歲那年,父親忘記接他放學,他在傳達室等到星星出來。那天父親追捕逃犯身中三刀,躺在醫院還念叨著:“告訴小勇,爸爸下次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