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繩專挑細處斷(二)
深夜的小區死寂一片,只有他們幾個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水泥地上敲打出突兀的回響。李默家那棟樓黑黢黢的,像一塊巨大的墓碑。王磊用之前幫忙收拾時留下的備用鑰匙打開了門——親戚走得急,還沒來得及收回。
門軸發出干澀的“吱呀”聲,一股混合著灰塵、淡淡藥味和某種難以喻的、屬于“空置”的氣息撲面而來。幾天沒人,這屋子衰敗的速度快得驚人。
沒人去開燈。幾道手機電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慌亂地切割著,像探照燈掃過廢墟。客廳還是原來的樣子,沙發、茶幾,地上那道已經模糊的白線粉筆印……目光觸及那里時,幾人不約而同地移開了視線。
“左邊第三個抽屜……”趙強喉嚨發緊,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擾了什么。
他們蹲在靠墻的那個舊書桌前。這是李默父親留下的老物件,漆面斑駁,邊角磨損得厲害。王磊伸手去拉左邊第三個抽屜,手指碰到冰涼的金屬拉手時,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抽屜有些澀,他用了點力才拉開。里面堆滿了雜七雜八的東西:幾本泛黃的舊雜志,一盒用了一半的鉛筆,幾卷透明膠帶,還有一些零碎的螺絲、釘子。
“最里面……”王磊喃喃著,伸手進去撥開那些雜物。指尖觸到一個冰冷、堅硬的直角。
他小心地把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放在地上。光柱聚焦處,一個深綠色、邊緣有些銹蝕的鐵皮餅干盒顯露出來。盒子不大,巴掌大小,上面印著模糊不清的牡丹花圖案,鎖扣已經壞了,虛掩著。
幾顆腦袋湊了過來,呼吸都屏住了。
王磊看了趙強一眼,后者點了點頭,眼神里是同樣的緊張和探尋。他深吸一口氣,掀開了盒蓋。
沒有預想中的日記本,也沒有驚世駭俗的秘密。
里面只有一些零碎的小物件。
最上面是一張褪色的彩色照片,邊角卷曲。照片上是一個年輕女人,梳著幾十年前流行的發型,笑容溫婉,眉眼間能看出李默的影子——是他的母親。
照片下面,是一小疊用橡皮筋捆好的匯款單收據。王磊抽出來,借著光粗略一看,收款人名字各不相同,地址也天南海北,匯出的金額都不大,三百,五百,最多的一筆是一千二。時間跨度卻很長,最近的一張就在上個月。匯款人署名,都是“李默”。
“他……他每個月掙那點錢,除了還債,還……”趙強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大家都懂。這微薄的、持續的匯款,流向陌生的名字和地址,是為了什么?
匯款單下面,是一張折疊起來的、已經磨損嚴重的工廠機床操作安全規范,背面卻用鉛筆密密麻麻寫滿了數字和日期,像是某種賬本。是他們當初湊給他的那些錢的記錄,每一筆后面都畫了一個小小的勾,大部分都勾上了,只剩下最后幾筆,數額不大,還沒來得及打勾。
最底下,壓著幾張顏色各異的便簽紙。
王磊拿起最上面那張黃色的,字跡是李默的,有些潦草:
「王磊兒子滿月,紅包六百。(還欠王磊:3200)」
下面一張藍色的:
「趙強搬家,幫忙搬東西,請吃飯。(欠趙強一頓飯)」
還有一張白色的,字跡更淡:
「爸今天又說胡話了,罵我。忍住,沒哭。」
最后一張粉色的,很新,字跡也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