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與微光(二)
機會,或者說緣分,這東西很玄妙。當你刻意尋找時,它杳無蹤跡;當你安于現狀,只專注于自身的那片小天地時,它又可能在不經意間,悄然叩門。或許,上帝終究是悲憫蒼生的,見不得任何一個靈魂在孤獨的海洋里永遠漂泊。
沈墨的生活軌跡依舊如常,公司、出租屋、菜市場,三點一線。但心底那被喚醒的微光,讓她對外界多了一份不易察覺的開放。她依然不喜歡扎堆,但面對同事偶爾的搭話,她會比以往多回應幾句;她依然習慣步行,但會留意身邊那些同樣獨自行走的人。
改變發生在一個加班的夜晚。一個重要的客戶項目到了最后關頭,整個設計部都在挑燈夜戰。沈墨負責最后的效果圖整合,需要和市場部那邊最終確認幾個核心賣點的表述。市場部對接的同事恰好請假,電話轉接了幾次,最后聽筒里傳來一個溫和而清晰的男聲:
“你好,我是市場部林哲,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穩定感,像傍晚時分吹過湖面的微風,不疾不徐。沈墨原本因加班和溝通不暢而有些焦躁的心,莫名地平復了一些。她清晰地陳述了問題。
“好的,我明白了。請稍等,我核對一下最新的會議紀要。”電話那頭傳來鍵盤輕微的敲擊聲,片刻后,他給出了準確且條理分明的答復,甚至敏銳地指出了沈墨效果圖中一個可能引起歧義的細節。
“這里,‘極致體驗’的表述旁邊,配的圖標風格可能略顯清冷,或許可以調整得更具溫度感一些?”他補充道,語氣是商量的,而非指手畫腳。
沈墨看著屏幕,恍然。那個細節她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對勁,卻說不出所以然。“謝謝,我馬上調整。”她由衷地說。
“不客氣,應該的。你們也辛苦了,這么晚還在加班。”林哲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理解的暖意。
掛了電話,沈墨按照他的建議修改了圖標,效果果然提升了不少。她心里對那個叫林哲的同事,留下了一個“專業、細心、聲音好聽”的初步印象。
第二次交集,是在公司的茶水間。下午三四點,人最容易疲憊的時候。沈墨去接水,看到一個穿著整潔淺藍襯衫的背影正站在窗邊,小口喝著咖啡。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沈墨認出,正是那天電話里的林哲。
他本人和聲音很匹配,看起來二十七八歲,戴著無框眼鏡,眉眼干凈舒朗,不算特別英俊,但氣質沉靜。他看到沈墨,微微點頭示意,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馬克杯上——那是她自己做的陶藝作品,形狀不規則,帶著手工的拙樸。
“杯子很特別。”他微笑著說,語氣自然,不帶刻意的搭訕意味。
“謝謝,自己瞎做的。”沈墨有些不好意思。
“很有意思,比千篇一律的馬克杯有生命力。”他評論道,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對了,上次那個項目的效果圖,客戶反饋很好,特別是修改后的那部分。”
“也多虧了你提的建議。”沈墨回應道。
簡單的幾句對話,沒有過多的寒暄,卻在一種舒適的氛圍中結束。他先離開了茶水間,背影挺拔而從容。
沈墨接完水,回到工位,心里有些細微的波瀾。她不是沒被異性搭訕過,但大多讓她感到不適,想要逃離。而這次,林哲的接近,是建立在共同工作基礎上的,是自然而然的,帶著尊重和恰當的邊界感,這讓她并不反感。
后來,她開始有意無意地留意到他。他不屬于辦公室里那些扎堆高談闊論、或者圍著領導轉的人。他大多數時候安靜地待在自己的工位上,要么專注地盯著屏幕,要么和同事低聲討論工作。他似乎也不抽煙,幾次在樓下看到吸煙區的人群里都沒有他。午餐時間,有時看到他一個人在公司食堂吃飯,面前放著餐盤和手機,神態安然。
他像這座城市里另一座安靜的島嶼。不同的是,他的島嶼似乎打理得更加從容,與周圍的海域保持著一種和諧的聯系,而非像她這樣,近乎封閉。
一次公司組織的跨部門團建活動,內容是去一個濕地公園徒步。沈墨本不想參加,但部門領導發了話,要求盡量全員到場。她只好硬著頭皮去了。
徒步隊伍拉得很長,精力旺盛的年輕人沖在前面,喜歡八卦的同事們三五成群。沈墨照例落在最后,慢慢地走著,欣賞沿途的蘆葦和水鳥。走著走著,她發現前面不遠處,林哲也一個人,步伐不緊不慢,手里還拿著一臺小巧的相機,偶爾停下來拍風景。
他回頭,看到了落在后面的沈墨,停下腳步等她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