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去衡陽(八)
信寄出去了。像一顆石子投入無邊的大海,連一絲漣漪也看不見。
日子重新變回一潭死水,只是水底多了灼人的焦灼。王建國和李桂蘭守著那臺舊手機,守著門口那個銹跡斑斑的郵箱,守著任何一種可能響起的聲音。每一次腳步聲靠近,每一次電話鈴響,都能讓兩顆蒼老的心臟驟然縮緊,又在那并非期待的聲響過后,緩慢而沉重地落下。
李桂蘭的精神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她會翻出王瑤小時候的相冊,一頁頁地看,手指摩挲著照片,喃喃自語;壞的時候,她就對著窗外發呆,或者無端地掉眼淚,反復問:“信……能收到嗎?那孩子……看得懂嗎?”
王建國不再回答。他只是沉默地做飯,熬藥,打掃屋子。偶爾,他會拿出那本抄著地址的筆記本,看著那串陌生的英文,一看就是半天。那封他們小心翼翼寫就的回信,每一個字都像是在他心里重新刻過一遍。希望像風中殘燭,微弱得不敢觸碰,卻又死死護著,不肯讓它熄滅。
一天,兩天……一周過去了。
郵箱里除了水電費賬單和廣告傳單,空無一物。
李桂蘭眼里的那點光,又漸漸黯淡下去,蒙上更厚的灰翳。她開始更頻繁地昏睡,醒來時眼神也更加茫然。
王建國的心也一點點沉向更深的冰窖。或許……那封信根本沒寄到?或許被那個叫戴維·陳的男人截下了?或許……那孩子只是偶然一次冒險,之后再無機會?更壞的念頭不受控制地鉆出來——或許因為那封信,引發了什么他們無法想象的后果?
恐懼像藤蔓,勒得他夜間無法呼吸。
第十天的下午,天氣陰沉。李桂蘭又睡下了,呼吸輕微得幾乎聽不見。王建國坐在桌邊,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感覺最后一點力氣也快要被抽干。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后停在了他家門口。
不是郵遞員平時那種規律的步伐。
王建國猛地抬起頭,心臟突兀地狂跳起來。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帶著一種不同尋常的急切。
王建國幾乎是踉蹌著撲到門邊,猛地拉開門。
門外站著的不是郵遞員,而是居委會的孫主任,一個五十多歲的熱心的女人。她手里舉著一個不大的國際航空信封,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驚奇和急切的表情。
“老王!快快!你的信!國外的!剛才郵遞員小張送來的,說是好像很重要,怕你們錯過,特意讓我趕緊拿過來!”孫主任語速很快,把那個信封塞到王建國手里。
信封入手很薄。依舊是那種光滑挺括的紙質。寄件人地址……是那串他們已經刻進腦子里的英文!
王建國的手瞬間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那薄薄的信封。
“哎呦,可算是聯系上了?是瑤瑤有消息了?”孫主任好奇地探問,但看到王建國驟然煞白的臉色和顫抖的手,又趕緊收了聲,“那……那你們忙,我先走了,有事叫我們啊!”她說著,狐疑地又看了一眼那信封,轉身離開了。
王建國根本顧不上她。他的全部心神都釘在手里的信封上。他反手砰地關上門,背靠著門板,粗重地喘息著。
“誰……誰來了?”里屋傳來李桂蘭虛弱而驚醒的問聲。
王建國沒有回答。他手指顫抖著,幾乎是撕扯著,將信封打開。
里面沒有支票。沒有打印得冰冷整齊的信紙。
只有一張從橫格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上面是……鉛筆字。
依舊歪歪扭扭,但字跡-->>似乎比上次更穩了一些,也更多了一些。密密麻麻,寫滿了整張紙。
“爺爺,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