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姓權戰爭(二)
手機屏幕的光幽幽映著我煞白的臉,像鬼火。
那行小字——“首個婚生子孫輩冠姓權歸屬女方”——不是螞蟻,是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視網膜上,滋滋作響。
三十八萬。全款房車。風光的婚禮。親家母那張永遠笑吟吟、滴水不漏的臉。原來底下埋著這么一口井,這么深,這么冷。我李家明媒正娶,掏心掏肺,結果買回來一個“首個冠姓權”?我們老李家,成了他們老張家傳宗接代的工具?
荒謬。冰涼的荒謬感裹挾著巨大的羞辱,海浪一樣拍過來,我幾乎喘不上氣。
門外,兒子壓抑的抽噎斷斷續續,像鈍刀子割著我最后那點搖搖欲墜的理智。他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兒子了。他跪在那里,替他老婆家瞞天過海,現在又用一句“孩子不是我的”來試圖平息我的怒火?懦弱!愚蠢!被人家算計到了骨頭里,還幫著數錢!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口氣帶著胸腔里鐵銹般的疼。手指掐進掌心,刺痛讓我稍微清醒。
不能就這么算了。
我扶著冰涼的門板,慢慢站起來,膝蓋嘎吱作響。我沒有開門,也沒有看門外那個不成器的東西。我的目光死死釘在手機上。
找到當年那份紅底金字的彩禮合同電子版。文件很大,傳輸緩慢。每過一秒,我心里的火就冷一分,硬一分。終于下載完成,我顫抖著手指,直接劃到最末頁。
放大。再放大。
紙張的紋理在屏幕上清晰可見。在那條條框框的最下方,緊挨著雙方簽名蓋章的地方,有一行字,比正文小兩個字號,字體顏色也略淺,毫不顯眼地蜷縮在那里。
白紙黑字。和兒媳發來的一模一樣。
「首個婚生子孫輩冠姓權歸屬女方。」
下面,是我和他爸龍飛鳳舞的簽名,鮮紅的指印。旁邊,是親家公親家母同樣鄭重其事的簽名和指印。
像個巨大的嘲諷。
我當年怎么就只盯著錢數、物件列表,怎么就沒把這厚厚的幾十頁紙一個字一個字嚼碎了看完?信任?體面?人家早就在法律條文上給你挖好了坑,就等著你歡天喜地跳下來!
一股蠻力從腳底竄起,我一把拉開房門。
兒子還跪在那里,猝不及防,抬起頭,臉上淚痕交錯,眼睛紅腫,滿是驚惶和哀求:“媽……”
我沒看他。我的視線越過他,落在聞聲從客廳沙發上站起來的兒媳身上。她抱著孩子,臉色有些發白,但眼神卻直直地迎著我,沒有躲閃。
我把手機屏幕幾乎懟到她眼前,聲音平靜得我自己都害怕,像結了一層冰:
“解釋一下。這一條,是什么意思。”
兒子慌慌張張地想爬起來:“媽,是我們不對,我們……”
“你閉嘴!”我一聲低吼,把他定在原地,眼睛只盯著兒媳,“張薇,我要聽你說。”
兒媳抿了抿嘴唇,懷里的孩子似乎被這緊張的氣氛驚擾,不安地扭動了一下。她輕輕拍撫著孩子,吸了一口氣,聲音還算穩:“媽,就像您看到的。當時提親的時候,我爸媽確實加了這個條件。可能……可能當時雙方都沒太在意這個細節,覺得只是個形式……”
“沒太在意?”我打斷她,冰面裂開縫,火星子濺出來,“三十八萬彩禮你們怎么不在意?全款房車怎么不在意?現在跟我說沒在意?這是孩子跟誰姓的大事!是戳我脊梁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