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婚（十四）

手機屏幕在漸暗的天色里，亮著微弱的光。那個簡單的問題躺在對話框里：「周末什么時候？」

發送成功的提示剛跳出來，頂部立刻就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速度快得幾乎像是幻覺。

幾秒后，新消息彈出來。

「行者孫：「你答應了？！〔震驚〕〔旋轉〕〔跳躍〕」

連續幾個夸張的表情包刷屏而過，才跟著一行字：

「行者孫：「周六晚上！他們周六中午到，安頓一下，晚上吃飯！地點你定！吃啥都行！他們特別好說話！」

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手忙腳亂的狂喜。

林薇看著那行字，指尖在微涼的手機邊緣蹭了蹭。一種陌生的、被鄭重對待的暖意，細細地滲進來。

「林薇：「好。那就上次那家辣椒炒肉？」」

「行者孫：「沒問題！我這就跟他們說！他們肯定喜歡！」」

「行者孫：「不對！等等！」」

「行者孫：「第一次見面吃辣椒炒肉是不是太隨意了？要不要換個……呃……正式點的館子？」」

他像是才反應過來，語氣變得猶豫。

林薇幾乎能想象出他此刻抓耳撓腮、試圖在“她喜歡”和“顯得正式”之間找平衡的樣子。

「林薇：「不用。就這個。」」

那家店味道好，煙火氣足，沒有西裝革履的拘束，也沒有袖口可疑的唇印。更重要的是，那是他們故事開始的地方之一。

「行者孫：「行！聽你的！就辣椒炒肉！」」

他再次迅速倒戈，毫無原則。

——

周六傍晚，天氣有些悶熱，云層壓得很低，像憋著一場雨。林薇提前十分鐘到了那家街邊小店。門口已經支起了塑料桌椅，坐滿了人，吵吵嚷嚷，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油煙和辣椒香氣。

她一眼就看到了孫磊。他站在最里面一張靠墻的方桌旁，正伸著脖子往門口張望，身上穿了件看起來是新買的淺藍色條紋襯衫，紐扣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顆，勒得脖子似乎有點不舒服。他看到林薇，眼睛一亮，立刻揮手，又趕緊放下，像是怕動作太大。

他旁邊坐著一對中年夫婦。男人穿著半舊的polo衫，頭發梳得整齊，面容和孫磊有幾分相似，只是更黝黑些，正拿著菜單看，眉頭微微皺著。女人穿著碎花短袖，燙著短發，臉圓圓的，很愛笑的樣子，正拿著紙巾反復擦拭著本就很干凈的桌面，目光不時好奇地瞟向門口。

林薇走過去。

孫磊立刻迎上來半步，聲音比平時高了一點，帶著明顯的緊張：“爸，媽，這就是林薇。林薇，這是我爸，我媽。”

孫父放下菜單，抬起頭，目光落在林薇身上，很快速地打量了一下，點了點頭，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只說了句：“來了。”聲音沉穩。

孫母則立刻站了起來，笑容堆了滿臉，熱情地拉過林薇的手：“哎呀，是薇薇啊！總聽小磊提起你，今天可算見著了！快坐快坐！這地方吵，你別介意啊！”她的手心有些粗糙，很溫暖，帶著一點洗潔精的味道。

“阿姨好，叔叔好。”林薇微微頷首，在孫磊拉開的塑料凳上坐下。凳子有點矮。

“不介意，這店味道好。”她補充了一句。

孫母立刻笑開了：“是吧！小磊說你就喜歡這家！我們剛看菜單，是挺不錯的，實惠！”

孫磊坐在她旁邊，脊背挺得筆直，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服務員過來點菜，他搶過菜單，語速飛快地報了幾個招牌菜，又扭頭問林薇：“還要加點什么嗎？喝什么飲料？”

“都行。”

“那就這些，快點上哈！”他把菜單還給服務員，額角有點冒汗。

孫父咳了一聲，開口，是對著林薇說的：“聽小磊說，你是老師？”

“嗯，小學語文老師。”

“老師好，工作穩定，教書育人。”孫父點點頭，語氣是陳述式的，聽不出褒貶，“帶畢業班嗎？壓力大不大？”

“今年帶三年級，還好。”

“三年級是關鍵，承上啟下。”孫父又點了一下頭，像是完成了某種確認，便不再多問，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孫母在一旁急著插話：“當老師多辛苦啊，一天到晚跟小孩子打交道，費心神得很！薇薇你看著就文靜，脾氣肯定好，孩子們聽話不？”

“還好，偶爾也有調皮的時候。”林薇笑了笑。

“那不能慣著！該嚴厲就得嚴厲！”孫母立刻說，又嗔怪地拍了一下孫磊的胳膊，“像這小子，小時候皮得上-->>房揭瓦，就得他爸拿棍子抽才行！”

孫磊齜牙咧嘴：“媽！你說這個干嘛！”

大家都笑了起來，氣氛稍稍緩和。

菜很快上來了。碩大的盤子，油汪汪的辣椒炒肉，噴香的剁椒魚頭，清炒時蔬，紫菜蛋花湯。分量十足，熱氣騰騰。

“吃，薇薇，多吃點！看你瘦的！”孫母不停地用公筷給林薇夾菜，很快她碗里就堆成了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