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婚（八）

“沒事，”她說，聲音平靜，“推銷的。”

酸豆角咸脆的口感在齒間碎裂，混著米飯的溫熱，暫時壓下了胃里那點莫名的虛浮。她沒去看沙發角落里持續閃爍的、冷靜的藍光，只專注地吃著碗里的東西。

“行者孫”——他叫孫磊，軟件工程師，二十五歲，比她還小兩個月——明顯松了口氣，注意力重新回到餐盒里。“就是，吃飯最大！天王老子來了也得等會兒。”他嘟囔著，又扒拉了一大口飯，吃得鼻尖冒汗。

屋里只剩下咀嚼聲和窗外偶爾滑落的雨滴聲。食物的熱氣氤氳在兩人之間，像一道模糊的屏障。

吃完最后一口，孫磊主動收拾起狼藉的餐盒筷子，動作麻利，塑料盒咔噠作響。“我來我來，你別沾手了。”他端著垃圾走到廚房門口，才想起不知道垃圾桶在哪，有點尷尬地站住。

“陽臺左邊。”林薇指了指。

他哦了一聲，快步過去。林薇聽著陽臺門拉開又關上的聲音，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飄向沙發。那點藍光已經熄滅了，手機屏幕一片死寂。

他很快回來，抽了張紙巾擦著手，站在客廳中間，又恢復了那種無措感，眼神不知道該落在哪里，最后定格在書桌那堆作業本上。“你……還要忙吧？我是不是該走了？”

逐客令被他自己說了出來。

林薇看著他。衛衣帽子還兜在頭上，幾縷不聽話的黑發翹著，臉上還留著剛才吃飯時熱出來的紅暈。莽撞，直接，有點社交笨拙，但……不讓人討厭。

“嗯。”她應了一聲。

“那……我走了。”他搓了搓手，往門口挪，“飯……還行吧？”

“挺好的。謝謝。”

“嗨，謝什么，順路的事兒。”他走到玄關，彎腰系鞋帶，動作有點急，手指不太利索。

林薇跟過去，站在他身后。

他系好鞋帶，直起身，手搭上門把，又忽然回頭，語速飛快：“那個……看電影的事，下次！下次一定！”像是怕她忘記，又像是給自己鼓勁。

然后，他拉開門，幾乎是竄了出去。

門“咔”一聲輕響，關上了。

屋子里驟然安靜下來。食物的香氣還未散盡，混合著他帶來的、室外微涼的空氣，形成一種奇特的味道。餐桌上還留著一點油漬。

林薇在原地站了幾秒，才走到沙發邊，拿起那只沉默的手機。

屏幕解鎖。

「future：「下午忙完了？天氣好轉，現在出門爬山也不錯，夕陽下的山林別有味道。」」

消息來自十分鐘前。在她和另一個男人面對面吃著辣椒炒肉的時候。

他沒有追問她之前那個“學校有事”的推托，只是在她可能“忙完”的時間點，重新拋出一個更浪漫、更契合“92%”的選項。精準得像個假人。

林薇盯著那行字，手指懸空，遲遲沒有落下。

胃里的食物沉甸甸的，帶著真實的飽腹感。而屏幕上那行邀請，卻像隔著一層磨砂玻璃，美好，卻失去了溫度。

她按熄了屏幕，沒有回復。

走到書桌前，重新拿起紅筆。作文本上，小孩子用鉛筆寫著：「我長大了想當科學家，發明一種藥，讓媽媽永遠不會老。」

筆尖頓住。

她忽然想起孫磊剛才無措地站在這里，目光掃過這些作業本時，好像小聲嘀咕了一句：“哇，當老師真不容易。”

一句毫無意義的感慨。甚至算不上安慰。

卻比那句精心計算的“夕陽下的山林別有味道”，更猛地撞了她一下。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集中精神，批改下一篇。

手機又震了。這次是微信。

她幾乎是立刻拿起來。

是孫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