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二)
那點煙到底沒抽完。
老保安的話像一口黏痰,糊在心口,吐不出咽不下。我捻滅煙蒂,那點猩紅在夜里短促地掙扎一下,死了。起身時膝蓋嘎巴一聲,像是這具身體也在嘲諷我剛才那片刻虛浮的英雄氣壯。
車上的劃痕在昏暗光線下更顯猙獰。我盯著看了幾秒,忽然覺得沒意思透了。拉開車門坐進去,引擎蓋還帶著白天的余溫。方向盤握在手里,有點滑。
破面包車早沒影了,它留下的那點惶惶不安的氣息,卻和保安的話擰成一股繩,勒得人喘不過氣。診所那點昏黃的燈光,像釘死在夜幕上的一個污點。
車子駛出小區,匯入夜晚稀疏的車流。路燈的光帶流水一樣滑過車窗,明明滅滅。腦子里還是那小伙發白的指節,汗濕的額頭,和那句迭聲的“賠多少?我賠您”。還有保安那張看透了所有、因而顯得格外麻木的臉。
疑難雜癥。便宜專家號。上月撞奔馳。掏空積蓄。
這些詞在我腦子里打轉,撞得嗡嗡響。我甚至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后視鏡,仿佛那輛破面包車會突然從哪個岔路口鉆出來,再一次,驚慌失措地,吻上我的車屁股。
荒唐。
電臺里放著軟綿綿的情歌,聽得人更加心煩意亂。我伸手關掉,車廂里只剩下輪胎壓過路面的噪音。
大概是心神不寧,拐過一個岔路口時,沒留意側后方有車加速上來。等聽到引擎的低吼,已經晚了點。一道黑影猛地從側后方插上,車頭幾乎是別著我搶進了車道。
我下意識猛打方向,腳下急點剎車。輪胎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車身猛地一抖,堪堪避過。
驚魂甫定,一股邪火騰地竄上天靈蓋。會不會開車!找死也別拖上別人!
那車卻在前方不遠減速,靠邊,打了雙閃。停下來了。
媽的,算你還有點規矩,知道惹事了要停下來。我火氣未消,也跟著靠邊停下,摔上車門就沖了過去。今晚真是撞了邪,凈跟車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