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聲聲(十三)
雷春燕被注射了鎮靜劑,那具被癲狂和絕望徹底撕碎的身體,終于像被抽走了所有提線的木偶,軟軟地癱倒在picu外冰冷的地磚上。護士和保安合力將她抬上推來的擔架床,蓋上了薄毯。她緊閉著眼,臉色慘白如紙,眉頭即使在藥物作用下依舊痛苦地緊蹙著,干裂的嘴唇偶爾神經質地翕動一下,仿佛在無聲地重復著那些淬毒的詛咒。擔架輪子滾動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里遠去,留下一種更深的、令人窒息的虛空。
我依舊背靠著冰冷的玻璃墻,癱坐在原地。母親電話里那句“菲菲是他的親生女兒?!”如同淬毒的冰錐,反復穿刺著早已麻木的神經。嚴振邦那張怨毒的臉,仿佛就在眼前獰笑,嘲弄著我的無能,嘲弄著這場由他開啟、卻將所有人拖入地獄的荒誕劇。巨大的憤怒和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在胸腔里瘋狂沖撞,幾乎要將我撕裂。
不!不可能!菲菲是我的!她必須是我的!
這個念頭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瞬間壓倒了所有的混亂和恐懼。我猛地從地上彈起來,動作因為僵硬和脫力而踉蹌了一下。目光死死地掃過picu緊閉的大門——玥玥在里面,有醫生守著,暫時安全。而菲菲!我的菲菲!她的身世,此刻成了懸在我頭頂、隨時可能斬落的利劍!
必須確認!立刻!馬上!用最不容置疑的鐵證,徹底粉碎嚴振邦那惡毒的謊!
我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赤紅著雙眼,跌跌撞撞地沖出醫院,甚至忘記了地上那個被推走的、陷入昏睡的妻子。凜冽的寒風如同刀子刮在臉上,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鑒定!做親子鑒定!菲菲和我的!
沒有回那個充滿絕望的頂樓出租屋。我直接沖向了婁底市中心醫院——那個最初給我沉重一擊的地方。熟門熟路地找到法醫物證鑒定中心。推開門,里面依舊是那股熟悉的、混合著消毒水和冰冷儀器的味道。值班的工作人員抬起眼皮,看到是我,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和一絲……麻木的同情?顯然,我的“事跡”在這個不大的圈子里早已不是秘密。
“加急!做父女親子鑒定!現在!”我將自己和菲菲的證件拍在冰冷的金屬臺面上,聲音嘶啞,帶著不容置疑的瘋狂和急切。同時,鬼使神差地,我又從貼身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個密封袋——里面是幾根帶著毛囊的、枯黃細軟的頭發。那是玥玥在“愛心之家”病倒前,我替她梳頭時,無意間收集到的。
“這個……”我指著玥玥的頭發,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也做!加急!一起做!”
工作人員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那兩袋樣本,眼神復雜。他沒多問,只是默默接過證件和樣本袋,登記,貼標簽。“加急費用另算,最快24小時出結果。留電話,出了通知你。”
“不!”我立刻搖頭,斬釘截鐵,“我就在這里等!等到結果出來!”
工作人員似乎想說什么,但看到我眼中那種近乎偏執的瘋狂和絕望,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拿起樣本轉身走進了里間的實驗室。厚重的門在我面前關上,隔絕了里面冰冷的機器和決定命運的數據。
我像一尊石雕,僵立在鑒定中心冰冷肅穆的走廊里。時間從未如此緩慢而煎熬。慘白的燈光打在光潔的地面上,反射著冰冷的光。消毒水的氣味無孔不入,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沉重。腦海里,無數畫面瘋狂閃回:菲菲蹣跚學步撲進我懷里的笑臉;玥玥病弱時依賴地拉著我手指的溫度;雷春燕在法庭上撕碎鑒定報告時猙獰的面孔;嚴振邦在警車里怨毒的嘶吼;菲菲在電話里雀躍地問“爸爸你什么時候來接我”;玥玥在picu里渾身插滿管子的脆弱模樣;還有雷春燕剛剛徹底崩潰、瘋狂詛咒的癲狂……
恨意、恐懼、茫然、對菲菲身世的巨大恐慌、對玥玥現狀的揪心……無數種情緒如同沸騰的巖漿,在胸腔里瘋狂翻涌、沖撞,幾乎要將我撐爆!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汗水混著冰冷的寒意,早已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我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實驗室門,仿佛要將它燒穿。
二十四小時。如同在滾燙的油鍋里煎熬了二十四個世紀。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我就那樣僵立在原地,像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軀殼,唯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扇門,燃燒著最后一絲名為“等待”的火焰。
終于,當窗外天色再次由濃黑轉為慘淡的灰白,走廊盡頭的電子鐘跳過一個冰冷的數字時,那扇厚重的實驗室門,“咔噠”一聲,緩緩打開了。
還是那個工作人員,手里拿著兩個薄薄的牛皮紙文件袋。他的臉色比之前更加疲憊,看向我的眼神里,帶著一種難以喻的復雜——震驚、難以置信,還有一絲……深切的憐憫?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身體無法控制地向前踉蹌一步,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結……結果……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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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員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將兩個文件袋遞到我面前。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我幾乎是搶了過來!指尖冰涼僵硬,撕開封口的動作笨拙而粗暴!心跳聲在耳邊如同擂鼓!
第一個文件袋——是我和菲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