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聲聲(十)
“發燒”兩個字,如同兩顆燒紅的子彈,狠狠射進我的耳膜!電話那頭雷春燕嘶啞絕望的哭腔,瞬間點燃了我體內最后一絲殘存的力氣!
“等著!我馬上到!”我對著手機吼出這句話,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劈叉變形。不等她再說什么,猛地掛斷電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發出沉悶的痛響!玥玥!那個小小的、已經在深淵邊緣徘徊的脆弱生命!
“師傅!停車!快停車!”我猛地從顛簸搖晃的座位上彈起來,對著司機嘶聲大喊,眼睛赤紅,狀若瘋魔。
破舊小巴在坑洼的縣道上發出一聲刺耳的剎車尖叫,猛地頓住。車門“嘩啦”打開,我甚至來不及等車停穩,就一個箭步從還在晃動的車門跳了下去!腳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布滿碎石和泥污的路肩上!膝蓋和手掌傳來火辣辣的刺痛,但此刻任何疼痛都感覺不到了!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快!再快一點!
我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來,不顧一切地沖到馬路中央,對著飛馳而過的車輛瘋狂揮手!刺耳的喇叭聲和司機的怒罵聲擦身而過,寒風裹挾著塵土灌進嘴里。終于,一輛灰撲撲的出租車被我這不要命的架勢逼停。
“婁底!西城區!快!救命!!”我拉開車門撲進后座,聲音嘶啞地吼出地址。
司機被我狼狽的樣子和眼中的瘋狂嚇住了,一句廢話沒有,猛踩油門!車子如同離弦之箭般竄了出去,在通往城區的道路上亡命飛馳!窗外的景物模糊成一片灰黃的色塊飛速倒退。我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到極限的弓,每一根神經都在尖叫著催促:快!再快一點!玥玥在發燒!那個被徹底摧毀的孩子,此刻如同風中的殘燭!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心臟,越收越緊。她不吃不喝,像活死人一樣睜著眼……高燒……在“愛心之家”被折磨過的身體本就虛弱不堪,如何經得起高燒的摧殘?那些青紫的瘀痕下面,是不是還有更深的傷?她會不會……會不會……巨大的恐懼讓我不敢再想下去!汗水混著冰冷的寒意,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車子一路狂飆,終于沖進了西城區那片破敗老舊、如同城市瘡疤般的區域。頂樓!七樓!沒有電梯!
我甩下一張鈔票,甚至來不及等司機找零,拉開車門就像一枚炮彈般沖了出去!狹窄、陡峭、堆滿雜物的樓道此刻如同通向地獄的階梯!我一步跨過三四個臺階,肺部像破舊的風箱般劇烈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喉嚨!腦子里只剩下玥玥那張蒼白瘦削、布滿恐懼的小臉!
沖上七樓!鑰匙!該死的鑰匙!手指因為極度的緊張和狂奔后的脫力而劇烈顫抖,鑰匙幾次插不進鎖孔!
“砰!”我幾乎是直接用肩膀撞開了那扇薄薄的、不堪一擊的木門!
屋內一片死寂。
雷春燕癱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墻壁,臉色灰敗得如同死人,眼神渙散,臉上是早已干涸的淚痕和新的、無聲滑落的淚水。她懷里,緊緊地抱著一個小小的身體——玥玥。
玥玥小小的腦袋無力地耷拉在雷春燕的臂彎里,臉色是一種極其不正常的、觸目驚心的潮紅!嘴唇干裂得起了白皮,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濃重的陰影,隨著極其微弱的呼吸,鼻翼在輕微地翕動。整個人像一只被抽空了所有生命力的、滾燙的布娃娃。雷春燕的手,一只緊緊摟著女兒,另一只手則神經質地、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玥玥滾燙的額頭,動作卻輕得像羽毛,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和無助,仿佛怕稍微用力就會碰碎了這脆弱的生命。
看到我沖進來,雷春燕渙散的目光終于有了一絲聚焦。她抬起頭,那雙紅腫不堪的眼睛里瞬間蓄滿了更多的淚水,嘴唇劇烈地哆嗦著,想說什么,卻只發出破碎的嗚咽。她只是更加用力地、絕望地抱緊了懷里的孩子,仿佛那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浮木。
“玥玥!”我撲到她們身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指顫抖著探向玥玥的額頭——滾燙!那溫度灼燒著我的指尖,也灼燒著我的心臟!
“叫救護車!快打120啊!”我對著雷春燕嘶吼。
她像是才從噩夢中驚醒,手忙腳亂地、幾乎是撲著去抓掉在地上的手機,手指抖得根本劃不開屏幕鎖。
“我來!”我一把奪過手機,手指因為極度的恐慌而僵硬笨拙,幾次按錯號碼。終于,撥通了120!語無倫次、嘶聲力竭地報出地址,反復強調“孩子高燒!昏迷!快!快啊!!”
等待救護車的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而煎熬。
狹小的出租屋里彌漫著絕望的氣息。雷春燕緊緊抱著滾燙的玥-->>玥,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著,無聲的淚水如同決堤般洶涌。我跪在她們身邊,看著女兒那緊閉的雙眼、潮紅的小臉、干裂的嘴唇,巨大的恐懼和無力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搖搖欲墜的理智。我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小臉,指尖卻在即將觸碰到時,猛地停住。我怕。怕這點觸碰會驚擾到她,怕她像之前那樣爆發出更深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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