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刺眼的白光讓他瞇起眼睛。消毒水的氣味告訴他這是在醫院。
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王方良轉頭,看見王磊坐在床邊,罕見地沒有穿那身昂貴西裝,而是套了件皺巴巴的t恤。
我...醫藥費...王方良嘶啞地問,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閉嘴吧你。王磊翻了個白眼,胃穿孔大出血,再晚點送來你就見閻王去了。醫生說要手術,你他媽簽字拒絕?
王方良閉上眼睛。手術意味著至少兩周不能工作,意味著更多醫藥費,意味著張敏在國外的犧牲都白費了。
錢我墊了。王磊突然說,手術做完了,挺成功。
王方良猛地睜開眼:為什么?
王磊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他:三年前我創業失敗,欠了六十萬。那時候我老婆剛懷孕,討債的天天上門。他的聲音出奇地平靜,是我大伯——也就是你爸,賣了老家祖宅幫我還的債。
王方良震驚地看著堂弟的背影。父親從未提過這件事。
所以這次算我還你們的。王磊轉過身,臉上又掛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不過別高興太早,錢從你工資里扣。還有,那三萬借款,利息免了。
王方良想說謝謝,卻哽咽得發不出聲音。他從未想過,這個一直被他視為勢利小人的堂弟,竟會在他最絕望的時刻伸出援手。
對了,要不要告訴嫂子?王磊問,醫生說你得住院至少兩周。
王方良搖頭:別...別讓她知道。張敏會不顧一切飛回來,那她在澳大利亞的工作就完了,他們的還債計劃也會前功盡棄。
但命運似乎有自己的安排。當晚,張敏發來視頻請求時,王磊正好來送晚飯。他自作主張地接了電話,把手機懟到王方良蒼白的臉前:嫂子,你老公差點把自己作死,現在躺在醫院呢。
屏幕里的張敏瞬間面無血色:方良!怎么回事?
王方良狠狠瞪了王磊一眼,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事,就是胃潰瘍有點嚴重,住院觀察兩天...
你撒謊!張敏的聲音顫抖著,王磊說你差點死了!讓我看看你的手!
王方良下意識地把插著輸液管的手藏到被子里,但已經晚了。張敏看到了他瘦骨嶙峋的手腕和手背上的針眼,眼淚奪眶而出:我要回去。
不行!王方良急得撐起身子,牽動傷口疼得倒抽冷氣,還有三個月你的合同就到期了,現在回來違約金都付不起!
可你—
我沒事,真的。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堅定,王磊幫我找了護工,我媽照顧孩子。你安心工作,別擔心我們。
張敏的影像在屏幕里模糊了——是她的淚水,還是網絡信號不好?王方良不確定。他們沉默地對視著,千萬語都哽在喉嚨里。
我恨你。張敏最終輕聲說,聲音破碎,我恨你總是這樣,什么都自己扛。
王方良苦笑:我也恨我自己...但我更愛你和寶寶。
這句話讓張敏徹底崩潰。她關掉了視頻,留下一片黑暗的屏幕。王方良呆坐著,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八千公里的距離,不僅僅是地理上的,更是心靈上的——他們都太想保護對方,結果卻讓彼此更加痛苦。
夜深了,病房里的其他病人都已睡去。王方良望著窗外的月光,想起結婚那天張敏穿著白色婚紗的樣子。那時他們以為最難的不過是攢錢買房,哪知道生活會給他們準備如此殘酷的考驗。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張敏發來的消息:我買了下周一的機票回國。違約金我會想辦法還。如果你再敢出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王方良讀著這條消息,淚水模糊了視線。他知道張敏的決定意味著什么——他們可能永遠無法還清債務,可能失去信用,可能陷入更深的困境。但此刻,他自私地感到一絲解脫。八周零三天的分離,已經足夠讓他明白:沒有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即使是看似無解的債務危機。
他回復道:我等你回家。簡單的四個字,承載了所有無法說的思念、愧疚和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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