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白晝

她出門往吳茹文的房子去，一只手抓著外衣往袖子里伸，走得有些急了，她沒往回看。謝小荷在冷冷的夜風里搓搓手臂，仰著臉四處看，她問：“善儀姐，為什么不叫顧先生幫忙呢？”

“為什么要他幫忙呢？”李善儀說，“我們和人家也沒有那么熟，何況，他對我媽，對梨城能有多了解呢？”

謝小荷扁扁嘴，“多個人，總是好一點。”

“太麻煩別人會招人煩的，我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吧……她不會走遠的。”

謝小荷只覺得，她對顧先生的態度是很矛盾的，有時候善儀姐好像和他走近了，下一刻又很快地劃清界限。她不懂。

路燈在前些日子安裝了好些新的，路面亮堂不少。

她們在分岔路決定分開走。李善儀叮囑小荷，不要亂跑，見了奇怪的人，也不要相信，梨城的治安尚可，但夜路仍然是危險的。謝小荷揮著手里的電擊棒，她說：“再見。你也要小心，要是先看到吳阿姨，別沖動啊。”

她走過了那條總是沒能修好的泥路，在吳茹文家門口停下，那個護工正在門口張望著，見了她便喊：“善儀啊。”

她說吳茹文是從早上就不對勁了，她嘟囔著，覺得總被人看著，說自己現在就像個犯人。護工大姐拗不過，帶她去吃夜宵的時候，被她推搡的離遠了兩步。吳茹文嚷著還要買湯面，她轉過身去付錢，誰知道，就那一會，人就不見了。

她是覺得害怕的，但李善儀反而安慰她，“沒事。”

她一貫是把沒事放在嘴邊，天塌了她也先說沒事。

護工看著李善儀淡然的臉，不知道該放心，還是該憂心。這母女倆的感情太壞了。人人都這么說，她做了兩年護工，也沒見兩人有和和氣氣坐下來談天的時候，見了面就吵架，鬧翻天的陣仗也時常有的。到今天這樣的情況，李善儀這么的……看起來這么不在乎。好像那不是她媽似的。

護工留家里，李善儀和繞了一圈的李芳珠打電話，一人往一個方向去找。

梨城不大，但誰也不知道吳茹文去了哪，她近兩年生病越來越重，護工幾乎是不離開她的，偶有幾次讓她跑了，也是往民宿和海邊去，都不需要找，她就跑上門來。

她好像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的，沒有朋友，只有一個忙著賺錢的親戚，和養不熟的女兒。

李善儀不想把她媽想得那么可憐。自己一旦同情了她，就會被她用看不到的鎖鏈綁住，那樣可憐的人就要變成自己了。

她在路上細細地看著每一處，每一個可能找到吳茹文的角落，她都用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去面對。如果找到吳茹文，她就要生氣地看著她，用沉默去擊敗她，就像吳茹文總是試圖撒潑擊敗自己一樣。她們之間沒有柔情，只有厭惡憎惡。

她們都有對付對方的武器，百戰不殆。

樓房里逐漸有人出來了，天快亮了，天居然這么快就亮了。

那個碎嘴的鄰居老太婆是第一個湊過來，她耳朵真靈，聽見了李善儀在問熬夜的夜宵攤子。閃電一樣竄過來的老太婆，問她：“你媽糊涂啦？跑丟啦？”

李善儀不想跟她浪費口舌，撥開她走，老太婆追過來，一副抓到把柄的樣子，得意洋洋地：“要我說，你媽就該早點進那些個醫院，精神病嘛，治不好了，早晚都要進去的。”

一股火冒起來。李善儀走出好幾步，回頭罵她，“那你早晚都要死了，早點買個棺材準備著吧，別到時候棺材本都讓你兒子敗光了！”

老太婆“你”了半天，站在那兒大聲罵出寫不清不楚的污穢語來。

李善儀走出了好遠，還回頭：“你老公偷人！你兒子爛賭！”

老太婆追不上，罵不到她，簡直要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