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七年(公元246年)
春天二月,東吳的車騎將軍朱然帶兵攻打柤中,殺了不少人,還擄走幾千百姓,然后撤軍回去了。
曹魏的幽州刺史毋丘儉,因為高句驪的國王位宮多次侵犯邊境、反叛鬧事,就率領各路軍隊去征討。位宮被打得大敗而逃,毋丘儉一怒之下血洗了丸都,斬殺和俘虜了上千人。高句驪有個大臣叫得來,曾多次勸位宮別這么干,位宮根本不聽。得來嘆氣說:“馬上就要看到這里長滿野草了。”說完就絕食而死。毋丘儉下令,不許破壞得來的墳墓,不許砍伐樹木,抓到的他的妻兒也都放回去。位宮只能帶著老婆孩子狼狽逃竄,毋丘儉就帶兵回朝。沒過多久,毋丘儉又去攻打位宮,位宮逃到買溝。毋丘儉派玄菟太守王頎去追擊,追了一千多里地,一直到肅慎氏南部邊界,還刻下石碑記錄戰功才回來,這一仗,斬殺、俘虜了八千多人。戰后論功行賞,有一百多人被封侯。
秋天九月,東吳的皇帝任命驃騎將軍步騭當丞相,車騎將軍朱然為左大司馬,衛將軍全琮為右大司馬。還把荊州分成兩部分:讓鎮南將軍呂岱擔任上大將軍,統領右部,管轄范圍從武昌西邊一直到蒲圻;任命威北將軍諸葛恪為大將軍,統領左部,代替陸遜鎮守武昌。
蜀漢宣布大赦天下,大司農、河南人孟光在眾人面前責備費祎說:“大赦這種事,就像偏心的做法,在政治清明的時代不應該有。只有國家衰敗到極點,實在沒辦法了,才能偶爾用一次。現在咱們皇上仁愛賢明,百官都各司其職,哪有什么十萬火急的事,非要頻繁地施恩大赦,便宜了那些壞人呢!”費祎只能尷尬地賠笑道歉。
當初,諸葛亮當丞相的時候,就有人說他舍不得大赦。諸葛亮回答:“治理國家要用大的德行,不能靠小恩小惠,所以匡衡、吳漢都不贊成大赦。先帝也說過:‘我和陳元方、鄭康成交往時,他們把治國安邦的道理都講透了,可從來沒提到過大赦。像劉景升、季玉父子,年年搞大赦,對治理國家又有什么用!’”因此蜀國人都稱贊諸葛亮賢能,也看出費祎比不上他。陳壽評價說:諸葛亮治理國家,雖然多次打仗,但不隨意大赦,這多了不起啊!
東吳因為大錢用起來不方便,就廢除了。
蜀漢皇帝封涼州刺史姜維為衛將軍,和大將軍費祎一起處理尚書臺的事務。汶山郡平康縣的夷人造反,姜維出兵把他們平定了。
蜀漢皇帝經常出去游玩,還不斷擴充歌舞樂師隊伍。太子家令、巴西人譙周上書勸諫:“以前王莽失敗后,各路豪杰都想爭奪天下,那時候有才能的人愿意追隨誰,不是看誰地盤大,而是看誰德行高。當時更始帝、公孫述等人地盤都不小,但他們只知道貪圖享樂,懶于做好事。世祖劉秀剛到河北的時候,馮異等人勸他:‘要做別人做不到的事。’于是劉秀就認真處理冤案,提倡節儉,河北百姓都稱贊他,名聲傳到四方。鄧禹從南陽趕來追隨,吳漢、寇恂以前都不認識他,也帶兵來幫忙,其他仰慕他德行的人,像邳肜、耿純、劉植這些人,有的帶病、有的抬著棺材、有的背著孩子來投奔,數都數不清,所以劉秀才能由弱變強,成就帝業。劉秀到了洛陽后,有次想出去逛逛,銚期一勸,他馬上就回宮。潁川發生叛亂,寇恂請他親自去平叛,他立刻就出發。所以不是要緊事,想出去玩都不敢;遇到要緊事,想圖安穩也不行,當皇帝的追求善政就該這樣!古書上說‘百姓不會平白無故歸附’,確實要靠德行才能收服人心。現在漢朝遭遇厄運,天下三分,正是有才能的人盼著明主的時候。我希望陛下也多做別人做不到的事,不辜負大家的期望。而且祭祀祖宗,是為了帶領百姓尊重君上,現在四季祭祀有時都不參加,卻總去園林游玩,我實在心里不安。肩負國家重任的人,沒時間盡情享樂,先帝的大業還沒完成,真不是享樂的時候。希望能裁減樂官和后宮人員,新修建的東西,只要維護好先帝留下的就夠了,也給子孫做個節儉的榜樣。”但蜀漢皇帝根本不聽。
正始八年(公元247年)
春天正月,東吳的全琮去世。
二月,發生了日食。
當時,尚書何晏等人依附曹爽,喜歡隨意更改國家法度。太尉蔣濟上書說:“以前大舜輔佐治理天下,就警告結黨營私;周公輔佐朝政,也小心處理朋黨問題。國家的法律制度,只有那些世上少有的大才,才能制定出綱領流傳后世,哪是一般官員能隨便改的!改了對治理國家沒好處,只會傷害百姓。應該讓文武大臣各管各的事,用清正廉潔的作風做事,這樣才能帶來和諧祥瑞!”
東吳皇帝下令,把武昌宮的建材、瓦片拆下來,運到建業修建宮殿。有關官員上奏說:“武昌宮都建了二十八年了,恐怕材料不能用了,應該讓各地重新砍伐木材運送過來。”東吳皇帝說:“大禹就覺得宮殿簡陋點好。現在戰事不斷,到處都在征收賦稅,如果重新砍伐木材,會耽誤農業生產,把武昌宮的材料運過來用就行。”于是皇帝先搬到南宮住。三月,開始改建太初宮,還讓將領們和各州郡官員義務出工修建。
大將軍曹爽聽了何晏、鄧飏、丁謐的主意,把太后遷到永寧宮,獨攬朝政大權,大量安插親信,還多次更改制度。太傅司馬懿阻止不了,和曹爽的矛盾越來越深。五月,司馬懿開始裝病,不再參與政事。
東吳的丞相步騭去世。
魏國皇帝喜歡和一群小臣親近,在后花園吃喝玩樂。秋天七月,尚書何晏上書說:“以后陛下到式乾殿,或者去后花園游玩,都應該讓大臣跟著,順便商量國事,講講經書義理,給后世做個榜樣。”冬天十二月,散騎常侍、諫議大夫孔乿也上書說:“如今天下太平,陛下可以別再在后花園騎馬了,出門就坐車,這是天下百姓的福氣,也是臣子們的心愿。”但皇帝根本不聽。
東吳調集了大批人馬到建業,還放出風聲說要進攻魏國。揚州刺史諸葛誕讓安豐太守王基分析情況,王基說:“現在陸遜這些老將都死了,孫權年紀大了,國內沒有賢能的繼承人,朝中也沒有能出謀劃策的人。孫權要是親自出征,怕國內突然出事;派將領出征,老將領都沒了,新將領又不放心。他這么做不過是想擴充勢力,保護自己罷了。”后來東吳果然沒出兵。
這一年,雍州、涼州的羌胡部落反叛,投降蜀漢。蜀漢的姜維帶兵到隴右接應,和魏國雍州刺史郭淮、討蜀護軍夏侯霸在洮西交戰。羌胡的首領白虎文、治無戴等人帶著部落投降姜維,姜維把他們遷到蜀地。郭淮出兵攻打剩下的羌胡勢力,把叛亂都平定了。
正始九年(公元248年)
春天二月,中書令孫資,在癸巳日,中書監劉放,在三月甲午日,司徒衛臻,都辭去官職,以侯爵身份回家養老,享受特進的待遇。
夏天四月,朝廷任命司空高柔為司徒,光祿大夫徐邈為司空。徐邈感嘆說:“三公是討論治國大道的官職,沒有合適的人就空著,我年老多病,哪能勉強擔任呢!”堅決推辭,不肯接受任命。
五月,蜀漢的費祎出兵駐扎在漢中。從蔣琬到費祎,雖然在外地任職,但國家的獎賞、懲罰等大事,都要先遠程請示、決定后,才會執行。費祎性格一向謙虛樸素,他主持國政時取得的功績,和蔣琬差不多。
秋天九月,朝廷任命車騎將軍王凌為司空。蜀漢這邊,陪陵的少數民族發動叛亂,車騎將軍鄧芝奉命出征,很快就平定了局勢。
大將軍曹爽此時驕橫奢侈到了極點。他吃的穿的,規格都跟皇帝差不多;宮里珍藏的奇珍異寶,他家堆滿了;還私自把先帝的妃嬪弄來當歌舞伎。他甚至挖了個地下室,四周裝飾得華麗無比,經常帶著黨羽何晏等人在里面狂飲作樂。曹爽的弟弟曹羲為此十分擔憂,多次哭著勸他收斂,可曹爽根本不聽。曹爽兄弟還經常一起出去游玩,司農桓范勸他們:“你們掌管著國家大事和禁軍,不能一起外出。要是有人關了城門,你們還怎么進來?”曹爽卻滿不在乎:“誰敢這么干!”
早些時候,清河郡和平原郡因為邊界劃分問題爭執不休,八年都沒解決。冀州刺史孫禮請求查看朝廷收藏的魏明帝曹叡封平原王時的地圖來判定界限。但曹爽聽信清河郡的申訴,硬說地圖不能用。孫禮上書辯解,辭激烈,曹爽大怒,給孫禮扣上“心懷不滿”的罪名,判了五年刑。過了很久,孫禮才被調任并州刺史。他去見太傅司馬懿時,滿臉憤怒卻不說話。司馬懿問:“你是嫌并州地盤小,還是因為邊界劃分不公生氣?”孫禮說:“您這話說得不對!我雖然沒什么德行,但怎么會把官職和過去的事放在心上?我本來以為您能像伊尹、姜子牙那樣,輔佐曹魏,報答明帝的托付,立下萬世功勛。可現在國家危在旦夕,人心惶惶,這才是我難過的原因!”說著眼淚止不住地流。司馬懿只能勸他:“先忍忍,再大的委屈也得忍!”
冬天,河南尹李勝要去荊州當刺史,臨行前特意去拜訪司馬懿。司馬懿故意讓兩個婢女伺候自己,拿衣服時,衣服掉在地上;指著嘴說口渴,婢女端來粥,他不拿杯子,直接就喝,粥順著嘴角流,沾滿了胸口。李勝說:“大家都以為您是舊病復發,沒想到您身體這么差了!”司馬懿有氣無力地說:“我年老體衰,臥床不起,怕是活不了幾天了。你要去并州任職,那里靠近胡人,一定要多加防備!恐怕以后再也見不到了,我就把兒子司馬師、司馬昭托付給你了。”李勝連忙糾正:“我是回荊州,不是并州。”司馬懿故意裝糊涂:“你剛到并州?”李勝又重復一遍,司馬懿這才說:“我老糊涂了,聽不明白你說的。你回到本州,一定能大展身手,多立戰功!”李勝回去后,告訴曹爽:“司馬懿只剩一口氣,精神和身體都不行了,不用擔心他!”過了幾天,李勝又哭著對曹爽等人說:“太傅病得太重,怕是好不了了,真讓人傷心!”這下曹爽他們徹底放松了警惕。
何晏聽說平原人管輅精通占卜算卦,就請他見面。十二月丙戌日,管輅去見何晏,兩人聊起《易經》。當時鄧飏也在場,他問管輅:“你說自己精通《易經》,可說話卻不涉及《易經》里的詞句和含義,為什么?”管輅回答:“真正懂《易經》的人,反而不會總把《易經》掛在嘴邊。”何晏笑著稱贊:“真是簡明扼要!”接著又讓管輅算卦:“你看看我能不能當上三公?我還總是夢見幾十只青蠅落在鼻子上,怎么趕都趕不走,這是怎么回事?”管輅說:“從前八元、八凱輔佐舜帝,周公輔佐周武王,都是憑借溫和仁慈、謙遜有禮,才享受福氣,這種事不是占卜能說明白的。如今您位高權重,但感念您恩德的人少,畏懼您權勢的人多,這可不是謹慎求福的做法。而且,鼻子就像天庭中的高山,‘高高在上卻沒有危險,才能長久保持尊貴’。現在臭烘烘的青蠅聚集在上面,地位太高容易摔下來,輕視豪貴會走向滅亡,您一定要好好想想!希望您能損有余、補不足,不合禮法的事別做,這樣或許能當上三公,青蠅也能趕走。”鄧飏不屑地說:“都是些老生常談。”管輅回懟:“所謂老生常談,是因為有些人看不到其中深意,體會不到其中道理。”管輅回家后,把這些話都告訴了舅舅。舅舅責備他說話太直白,管輅卻說:“跟快要死的人說話,有什么好怕的!”舅舅氣得不行,覺得他瘋了。
東吳這邊,交趾、九真兩地的少數民族叛軍攻占城池,交州地區一片混亂。吳主任命衡陽督軍都尉陸胤為交州刺史、安南校尉。陸胤一到任,就用恩德和信義感化當地人,五萬多戶人家主動投降,交州很快恢復了安寧。
此時,太傅司馬懿正暗中與兒子中護軍司馬師、散騎常侍司馬昭謀劃,準備除掉曹爽。
嘉平元年(公元249年)
春天正月甲午日,皇帝曹芳去高平陵祭拜先帝,大將軍曹爽和弟弟中領軍曹羲、武衛將軍曹訓、散騎常侍曹彥全都隨行。司馬懿趁機以皇太后的名義,下令關閉各個城門,派兵占領武器庫,分發兵器后,駐守在洛水浮橋。他還讓司徒高柔代理大將軍職權,占據曹爽的軍營;太仆王觀代理中領軍職權,占據曹羲的軍營。然后司馬懿向皇帝上奏曹爽的罪行:“當年我從遼東回來,先帝讓陛下、秦王和我到御床前,拉著我的手臂,把后事托付給我。我說‘太祖、高祖也把后事托付給我,這些陛下都知道,不用擔憂。萬一有變故,我拼死也要執行詔令’。現在大將軍曹爽,背棄先帝遺命,破壞國家制度,對內僭越皇權,對外獨攬大權,解散軍營,掌控禁軍,朝廷要職都安插親信,宮中侍衛也換成自己人,結黨營私,日益放縱。他還讓黃門張當擔任都監,監視陛下,離間太后和陛下的關系,傷害皇室骨肉,搞得天下人心惶惶。陛下現在就像寄人籬下,怎么能長久安穩?這絕不是先帝讓我們到御床前托付后事的本意!我雖然年老體弱,但不敢忘記當年的承諾!太尉蔣濟等人都認為曹爽有不臣之心,他們兄弟不適合掌管禁軍。我們向永寧宮的太后奏明,太后下令讓我按奏章執行。我已命令相關官員和黃門令,罷免曹爽、曹羲、曹訓的官職和兵權,讓他們以侯爵身份回家,不得逗留,以免耽誤陛下回宮;誰敢違抗,就按軍法處置!我也勉強支撐病體,帶兵駐守洛水浮橋,以防不測。”
曹爽拿到司馬懿的奏章后,不敢呈給皇帝,急得團團轉,只能把皇帝的車駕留在伊水南岸,砍伐樹木設置防御工事,還征調了幾千屯田士兵來保護自己。司馬懿派侍中許允、尚書陳泰去勸說曹爽,讓他盡早認罪;又讓曹爽信任的殿中校尉尹大目傳話,說只是免官,還指著洛水發誓。
當初,曹爽因為桓范是同鄉長輩,在九卿中對他格外禮遇,但關系并不親密。司馬懿起兵后,以太后詔令召桓范,想讓他代理中領軍。桓范本想遵命,兒子卻勸他:“皇帝在外面,咱們不如往南走。”桓范于是出城。到平昌城門時,城門已經關閉。守城門的司蕃,曾是桓范舉薦的官吏,桓范舉起手中的木板,假稱:“有詔書召我,趕緊開門!”司蕃想看詔書,桓范呵斥道:“你不是我的老部下嗎?怎么敢這樣!”司蕃只好開門。桓范出城后,回頭對司蕃說:“太傅謀反,你跟我走!”司蕃沒追上,就躲到一邊。司馬懿得知后,對蔣濟說:“智囊跑了!”蔣濟卻說:“桓范雖然聰明,但曹爽就像劣馬貪戀馬棚里的豆子,肯定不會聽他的。”
桓范趕到后,勸曹爽兄弟帶著天子去許昌,調集各地軍隊勤王。曹爽猶豫不決,桓范對曹羲說:“這么明顯的事,你們讀的書都白讀了?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們還想過普通人的日子?就算一個普通人抓個人當人質,都還想活命;你們有天子在手,號令天下,誰敢不聽?”但曹爽兄弟都不說話。桓范又對曹羲說:“你的軍營就在城南,洛陽典農的治所也在城外,隨時能調集人手。去許昌不過半夜時間,許昌的武庫,武器裝備充足;缺糧食也不用擔心,大司農的印章在我手里。”可曹羲兄弟還是默不作聲,不肯聽從。從夜里到凌晨,曹爽突然把刀一扔,說:“就算不當官,我也能做個富家翁!”桓范痛哭道:“曹真那么厲害的人,卻生出你們兄弟倆蠢材!沒想到今天要因為你們滅族!”
最后,曹爽還是把司馬懿的奏章呈給皇帝,請求下詔罷免自己的官職,然后護送皇帝回宮。曹爽兄弟回家后,司馬懿馬上派洛陽的士兵包圍了他們家,還在宅子四角建起高樓,派人在樓上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曹爽拿著彈弓到后花園,樓上的士兵就大喊:“前大將軍往東南去了!”曹爽愁得不行,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正月戊戌日
有關部門上奏:“黃門張當私自把挑選的才人送給曹爽,懷疑他們有奸情。”于是抓捕張當下獄審訊,他供認:“曹爽與尚書何晏、鄧飏、丁謐,司隸校尉畢軌,荊州刺史李勝等人密謀造反,打算三月起兵。”朝廷隨即逮捕曹爽、曹羲、曹訓、何晏、鄧飏、丁謐、畢軌、李勝及桓范,以“大逆不道”罪彈劾,連同張當一起誅滅三族。
當初曹爽離京時,司馬魯芝留在府中,聽說事變后,率領軍營騎兵砍開津門去投奔曹爽。曹爽解下印綬準備出門時,主簿楊綜勸阻:“您手握大權卻放棄,難道要去刑場嗎?”有關部門奏請逮捕魯芝、楊綜治罪,司馬懿說:“他們各為其主,赦免吧。”不久,任命魯芝為御史中丞,楊綜為尚書郎。
魯芝臨行前喊參軍辛敞一起走。辛敞是辛毗之子,姐姐辛憲英是太常羊耽的妻子。辛敞問姐姐:“天子在外,太傅閉城門,有人說會危害國家,真會這樣嗎?”憲英說:“我看太傅此舉只是誅殺曹爽。”辛敞問:“那這事能成嗎?”憲英答:“差不多!曹爽才能比不上太傅。”辛敞又問:“那我可以不出去嗎?”憲英說:“怎么能不出去!恪守職責是大義。別人遇難都該救助,為人做事卻拋棄職責,沒有比這更不祥的了。況且受人重任,就該為其盡責,跟著眾人走就是了。”辛敞這才出門。事后他感嘆:“沒聽姐姐的話,差點違背道義。”
此前曹爽征召王沈和太山羊祜,王沈勸羊祜應召,羊祜說:“侍奉他人,哪有那么容易!”王沈便去了。曹爽敗亡后,王沈因舊臣身份被免職,對羊祜說:“我沒忘你以前的話。”羊祜說:“這哪是我當初能想到的!”
曹爽堂弟曹文叔的妻子夏侯令女,早年守寡無子,父親夏侯文寧想讓她改嫁,她用刀割掉雙耳明志,平日依附曹爽。曹爽被誅后,娘家上書斷絕婚約,強行接她回去再嫁,她偷偷進寢室割掉鼻子。家人驚惋道:“人生在世如輕塵附弱草,何必自苦!何況夫家已滅族,守節為了誰?”令女說:“仁者不因盛衰改節,義者不因存亡變心。曹氏興盛時我尚想保全節操,何況如今衰亡,怎忍背棄!這是禽獸都不做的事,我豈能為之!”司馬懿聽聞后贊許她的賢德,允許她收養兒子作為曹氏后代。
何晏等人掌權時,自認為是一時才杰無人能及。何晏曾品評名士:“唯有深沉才能通曉天下志向,夏侯泰初(夏侯玄)就是這樣;唯有明察事物征兆才能成就天下事務,司馬子元(司馬師)就是這樣;唯有神妙才能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我聽說過這話,但沒見過這樣的人。”他其實是想以“神”自比。
選部郎劉陶是劉曄之子,口才好,鄧飏等人稱他有伊尹、呂尚之才。劉陶曾說“孔子不算圣人,為何?智者在愚人中如掌中玩丸,卻不能得天下,怎能稱圣!”傅玄不與他爭辯,只說:“天下變化無常,以后會看到你困窘的樣子。”曹爽敗亡后,劉陶退居鄉里,才為自己的話道歉。
管輅的舅舅問他:“你之前怎么知道何晏、鄧飏會敗亡?”管輅說:“鄧飏走路時筋骨松弛,脈不制肉,站立歪斜像沒手足,這是‘鬼躁’之相;何晏目光恍惚,魂不守舍,面色無華,精神散浮如枯木,這是‘鬼幽’之相。二者都不是長壽有福之相。”
何晏天性愛美,隨身帶粉撲,走路顧影自憐。他尤其喜好老莊之書,與夏侯玄、荀粲及山陽王弼等人競談清議,推崇虛無,稱《六經》是圣人糟粕。天下士大夫爭相效仿,形成不可逆轉的風氣。荀粲是荀彧之子。
正月丙午日,朝廷大赦天下。丁未日,任命太傅司馬懿為丞相,加九錫之禮,司馬懿堅決推辭不受。
此前右將軍夏侯霸受曹爽厚待,因父親夏侯淵死于蜀地,常咬牙切齒想報仇,任討蜀護軍屯駐隴西,隸屬征西將軍。征西將軍夏侯玄是夏侯霸的侄子、曹爽的表弟。曹爽被誅后,司馬懿召夏侯玄回京師,派雍州刺史郭淮代替他。夏侯霸向來與郭淮不和,認為災禍將及,十分恐懼,于是投奔蜀漢。后主劉禪說:“你父親是在戰場陣亡,并非我先人親手所殺。”對他厚待。姜維問夏侯霸:“司馬懿掌權后,還會有征伐之志嗎?”夏侯霸說:“他正忙著鞏固家族勢力,無暇外務。但有個鐘士季(鐘會),雖年輕,若掌朝政,將是吳蜀的憂患。”鐘士季是鐘繇之子、尚書郎鐘會。
三月,東吳左大司馬朱然去世。他身高不足七尺,氣度分明,品行高潔,終日嚴謹如臨戰場,臨危鎮定遠超常人。即便天下無事,也朝夕擊鼓,讓營中士兵整裝列隊,以此麻痹敵人使其疏于防備,所以出兵總能建功。朱然病重時,吳主孫權白天減膳、夜里失眠,派宦官送醫藥食物的人在路上絡繹不絕。朱然每次派使者上奏病情,孫權都親自召見,親口詢問,進去時賜酒食,出來時賜布帛。他去世后,孫權悲痛不已。
夏季四月乙丑日,改元嘉平。
曹爽在伊水南岸時,昌陵景侯蔣濟曾寫信給他,說太傅的意思只是免官。曹爽被誅后,蔣濟進封都鄉侯,上疏堅決推辭未被允許。他因自己失而愧疚,發病于丙子日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