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允升奉旨返京的速度,遠超朱由檢的預期。這位以鐵面剛直聞名的老臣,并未因短暫閑居而磨去鋒芒,接到八百里加急圣旨后,僅用三日便收拾妥當,帶著兩名隨從策馬啟程,一路星夜兼程,風塵仆仆地趕回了京城。抵達京師時,他官袍上還沾著沿途的塵土,鬢發被風吹得微亂,卻難掩眼中的銳利與堅毅。
朱由檢在乾清宮偏殿單獨召見了他。沒有繁瑣的寒暄,也沒有多余的試探,皇帝直接將一份標注著“密”字的卷宗推到他面前,語氣凝重:“喬卿,你且看看,這是近半年來,各地士紳依仗特權犯法、卻得以逍遙法外的典型案例;有秀才毆傷平民僅罰銀了事的,有舉人侵占流民田產無人敢管的,更有官員子弟zousi偷稅卻安然無恙的。如今‘官紳一體同刑’新政推行,刑部是關鍵,朕要的不是流于表面的改革,是真正能讓律法面前人人平等的執行力。”
喬允升接過卷宗,逐頁翻閱,眉頭越皺越緊。他雖屬東林一脈,卻向來只認律法不認派系,看著卷宗里一樁樁不公之事,眼中閃過一絲怒意。放下卷宗時,他肅然起身,拱手躬身,聲音鏗鏘有力:“陛下,臣為刑官,畢生所求,便是律法公正。‘刑不上大夫’本非《大明律》明文,乃是沿襲百年的積弊陋規。陛下欲革除此弊,彰明律法之公,臣必竭盡全力,以律條為準繩,不問出身、不分派系,凡觸犯律法者,一律依法處置,確保新政落地生根,無人可徇私舞弊!”
這番話,沒有絲毫含糊,正是朱由檢看中他的原因。他要的,就是這樣一位不被派系束縛、只重律法執行的“黑臉門神”。
“好!有喬卿此,朕心甚慰。”朱由檢點頭贊許,隨即吩咐王承恩,“傳蘇茂相即刻來見。”
不多時,剛入閣的蘇茂相快步走入偏殿。他與喬允升是老相識,早年在刑部共事多年,深知彼此的為官風格——蘇茂相心思縝密、熟稔律條細節,喬允升剛直不阿、執行力極強,兩人恰好互補。
朱由檢看著二人,語氣鄭重:“蘇先生雖已入閣,專司律法修訂,但‘官紳一體同刑’新政的推行,仍需你二人通力配合。蘇先生負責梳理現有律條沖突,明確新政執行的法律依據;喬卿執掌刑部,主抓具體落實,查處違法亂紀、阻撓新政的官員士紳。望你二人珠聯璧合,為朕、為大明,將這積弊已久的特權堡壘,一塊塊敲碎!”
蘇茂相和喬允升對視一眼,眼中皆閃過默契與決心,齊齊躬身:“臣等遵旨,必不負陛下所托!”
送走二人后,朱由檢站在窗前,望著宮外的天空,心中多了幾分底氣。有蘇茂相修訂律法、奠定根基,有喬允升鐵面執法、保駕護航,“官紳一體同刑”新政總算有了落地的保障。舊勢力的反抗雖仍在,但只要司法公正的口子被撕開,后續的改革便能順勢推進。
就在朝廷新政逐步鋪開之際,一份來自登萊的八百里加急捷報,如同春風般吹進了乾清宮,瞬間驅散了朱由檢心頭的些許陰霾。
捷報是督師登萊的袁可立親筆所書,字跡遒勁,簡意賅,卻字字千鈞:“奉旨率海外購糧船隊返港,計得稻米三十萬擔、雜糧三十萬擔,合計六十萬擔,已悉數抵登州港,請示糧食物資調度事宜。”
六十萬擔!換算成現代計量,約合3.6萬噸。在這陜西大旱、饑民流離、糧食緊缺的年代,這無疑是一筆能解燃眉之急的救命糧!
朱由檢大喜過望,猛地一拍御案,連聲道:“好!好!魏伴伴果然不負所托!”他當即傳旨,召戶部尚書畢自嚴、李邦華火速入宮議事。
“畢愛卿,”朱由檢語氣急促卻條理清晰,“即刻選派二十名得力干員,攜帶戶部勘合,與兵部協調,抽調三千精銳士兵,組成運輸隊伍,星夜趕赴登州接運這批糧食!務必快字當頭,同時要嚴密防范沿途盜匪、貪官克扣,確保每一粒糧食都安全運抵!”
“臣遵旨!”畢自嚴精神振奮,臉上的愁容一掃而空——陜西賑災糧缺口巨大,這筆糧食來得正是時候。
“李愛卿”朱由檢看向一旁的李邦化。
“臣在!”
“糧食運抵登州后,立刻安排士兵護送,再轉陸運馳援陜西,交由孫傳庭統一調度!”朱由檢指著輿圖上的運輸路線,“沿途漕運碼頭、驛站,一律優先保障糧船通行,凡延誤糧運者,以貽誤軍機論處!”
“臣遵旨!定保糧運暢通無阻!”李邦化躬身領命。
“還有,”朱由檢補充道,“戶部要全程做好交接登記,造冊備案,每一筆糧食的去向都要清晰可查,確保用到刀刃上。”
“臣謹記陛下教誨!”畢自嚴一一記下。
安排完糧食調運,朱由檢立刻想到了《大明周報》的宣傳作用。他轉頭對王承恩道:“立刻通知張瑞圖,下一期《大明周報》頭版,就以這海外購糧為核心!標題要醒目,就叫‘海外購糧六十萬擔,馳援陜西解民憂’!正文要詳細寫明,朝廷為籌措糧食,如何派遣船隊遠渡重洋,如何克服風浪險阻,讓天下人都知道,朝廷從未放棄任何一位子民,解救黎民于水火的決心,始終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