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子時,月黑風高,正是北境冬夜最酷寒的時刻。
天門關側后方的鷹愁澗,如同大地一道猙獰的傷疤,深不見底,寒風從澗底呼嘯而上,帶著鬼哭一般的尖嘯。
李莽精心挑選的二十名“夜不收”精銳,連同墨塵、簫景軒,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潛至澗邊。
豆豆和苗苗并未跟來,她們留在關內,一方面豆豆需要恢復,另一方面,苗苗也是一個娃娃,她的特殊體質,不適合這等活計,她在尋找藥草上或許更能發揮作用。
“下!”李莽低喝一聲,率先將帶著鐵爪的繩索,拋下了懸崖,身影利落地向下滑去。
其余的夜不收緊隨其后,動作嫻熟,顯然那一些都是攀越的好手。
墨塵看了一眼底下那深不見底的黑暗,對簫景軒微微頷首,兩個人也抓住繩索,向下滑落而去。
澗壁陡峭濕滑,布滿了冰棱。刺骨的寒風,如同無數把小刀,切割著暴露在外的皮膚上面。
下方是漆黑一片,只有繩索摩擦冰巖的細微聲響和風嘯聲。
下降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腳下終于傳來了實地感,但依舊是濕滑的冰面。
“跟緊了!這澗底暗河的冰面下有暗流,走錯一步就可能掉進冰窟窿!”
李莽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來了,帶著凝重。
他顯然也對這一條絕密路徑有所了解。
眾人點亮了蒙著黑布、只透出微弱光芒的氣死風燈,小心翼翼地往前方摸索著。
澗底怪石嶙峋,巨大的冰柱如同原始的叢林,光線有限,只能看到身前幾步的范圍。
空氣中彌漫著水汽和一種陰冷的霉味。
墨塵走在隊伍的中間,他的步伐異常穩健,仿佛對腳下的危險視若無睹,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尤其是那一些冰壁和巖石的走向。
“墨先生,”簫景軒忍不住低聲問道,“您似乎……對這里很熟悉?”
墨塵沒有回頭,聲音在風嘯中顯得有一些飄忽:
“年輕的時候,隨王帥勘察北境地形,幾乎走遍了每一處險隘。這鷹愁澗,也曾下來過幾次。”
他說的輕描淡寫,但是“隨王帥勘察地形。”
他這一句話,卻讓旁邊的李莽和幾個老夜不收的心中都是一凜。
只有王帥身邊的核心幕僚或者是親衛,才有資格參與這等機密!
隊伍在黑暗中艱難地前行了大約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了一個被巨大冰掛遮掩的、僅僅能夠容許一個人側身通過的狹窄裂縫。
“就是這里了。”墨塵停下了腳步,指著那一條裂縫道,“穿過了這條‘一線天’,再往前走不遠,便就是斷魂峪的范圍了。暗倉,應該就在峪內的一處廢棄的礦坑里面。”
李莽示意隊伍停下來,派出兩名斥候,先行進入裂縫探查。
片刻之后,斥候返回來,打出一個手勢:安全。
眾人依次側身擠過狹窄潮濕的裂縫,眼前豁然開朗,雖然依舊黑暗,但地勢明顯的開闊了許多,已經進入了斷魂峪的地界。
這里的空氣更加陰冷,帶著淡淡的硫磺味和腐朽氣息。
“提高警惕!”李莽低聲道,“斷魂峪毒蟲猛獸不少,而且……據說還有一些不干凈的東西。”
即使是這一些百戰老兵,提到這一絕地,也帶著一絲忌諱。
在墨塵的指引之下,隊伍沿著一條幾乎被積雪和枯枝掩蓋的小徑,向峪內深處摸去。
一路上,果然遇到了幾條色彩斑斕的毒蛇,和幾只形貌丑陋的怪蟲,但是都被經驗豐富的夜不收,悄無聲息地解決掉了。
又前行了約莫一刻鐘,前方出現了一個黑黢黢的、如同巨獸張口的礦洞入口。
洞口被亂石和藤蔓半掩著,若非有人指引,絕難發現。
“就是這里了。”墨塵確認道。
李莽打了一個手勢,夜不收們立刻散開,占據有利的位置,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兩名斥候再一次率先潛入了礦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洞內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氣氛變得有一些凝重。
“不對勁……”
李莽眉頭緊鎖,“進去看看!”
他帶著幾名好手,持弩握刀,小心翼翼地摸進了礦洞。墨塵和簫景軒也緊隨其后。
礦洞內陰暗潮濕,彌漫著濃重的塵土味。
地面散落著腐朽的礦車和工具。往前走了數十步,拐過一個彎,眼前出現了一個較大的礦室。
然而,看到眼前的景象到,讓所有人血液幾乎凍結!
先前進來的兩名斥候,倒在地上了,咽喉處各有一個細小的血洞,鮮血正在汩汩地流出,已然氣絕!
他們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充滿了驚愕與不甘。
而在礦室中央,原本應該堆積糧袋的地方,此刻卻空空如也!只有一些散落的、被撕開的空麻袋,證明這里曾經存放過東西!
暗倉被劫了?!
“有埋伏!”李莽厲聲大喝道。
夜不收們一瞬間背靠背結成圓陣,弩箭上弦,刀鋒向外,緊張地注視著黑暗的礦洞深處。
“呵呵呵……”一陣低沉而沙啞的笑聲,從礦洞陰影之處傳了過來。
伴隨著一陣悉碎的腳步聲,數道身影緩緩地走了出來。
為首的一人,身形高瘦,穿著北狄貴族常見的狼皮大氅,面容陰鷙,眼神如同毒蛇,手中把玩著一柄造型奇特的彎刀。
他的身后跟著七八名同樣裝束、氣息彪悍的北狄武士,以及……兩個穿著中原服飾、但是眼神狠戾、太陽穴高高鼓起的高手!
“巴圖魯?!”李莽的瞳孔驟縮,認出了那為首的北狄人,正是北狄軍中,以狡詐和殘忍而著稱的萬夫長,巴圖魯!
“李校尉,別來無恙啊?”巴圖魯操著生硬的官話,臉上帶著貓捉老鼠一般的戲謔。
“沒有想到啊,你們還真的敢來這斷魂峪送死啊。這暗倉的糧食,味道不錯,本將軍替你們享用了。”
“你怎么會知道這個暗倉?!”李莽又驚又怒。
巴圖魯得意地笑了笑,目光卻越過李莽,落在了他身后的墨塵的身上,眼神變得凝重而充滿探究:
“這個問題,你應該問問你身后的那一位……墨先生?或者是說,該稱呼你為……‘天機閣’的棄徒,墨塵?”
天機閣?!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一聲,在簫景軒和李莽等人的耳邊炸響!
天機閣,那是一個傳說中極其神秘、知曉天下大事、甚至能夠窺測天機的隱世宗門!墨先生……竟然是天機閣的人?還是……棄徒?
墨塵面對巴圖魯的指認,神色依舊平靜,只是眼神冷了幾分:“巴圖魯,你不在你的王庭享福,卻跑到這絕地里做劫匪,看來你那主子,是鐵了心,要拿下這天門關了。而且你們還勾結了‘七殺殿’的余孽?”
他的目光,掃過巴圖魯的身后,那兩名中原高手。
那兩名高手眼神一寒,殺機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