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著雪沫,掠過已成廢墟的山坳,發出嗚咽般的悲鳴。
簫景軒跪在冰冷的亂石前,徒勞地挖掘著,指尖早已血肉模糊,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懷中苗苗細微的呼吸是唯一的溫暖,卻更襯得這天地間一片死寂荒寒。
“豆豆…”他嘶啞的呼喚被風吹散,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那一雙剛剛掙脫寒毒折磨、恢復些許清明的眼眸,此刻被巨大的悲慟和空洞吞噬。
她救了他,救了苗苗,卻將自己永遠地留在了這一片冰雪之下。
就在絕望如同冰潮一般,即將將他徹底地淹沒之際——
“咳…咳咳…”
一陣微弱卻清晰的咳嗽聲,從他的懷中響起。
簫景軒猛地低下頭去。
只見苗苗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孩子的小臉依舊蒼白,眼神卻不再是之前的驚恐渙散,而是帶著一絲初醒的茫然。
她看了看簫景軒,又看了看周圍陌生的廢墟,小嘴一癟,似乎要哭,卻突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極其重要的事情,小手焦急地在自己破舊的棉襖里摸索起來。
“豆豆姐…縫…縫在這里…”她含糊不清地嘟囔著,手指笨拙地摳著棉襖內襯,一個極其隱蔽的、被血污和塵土掩蓋的補丁。
簫景軒的心猛地一跳!一個幾乎被他遺忘的細節,閃過腦海——
豆豆最后時刻的喊話:“真正的賬簿…縫在苗苗的棉襖里!”
他顫抖著手,幫助苗苗小心翼翼地拆開那一個補丁。
補丁里面,不是棉花,而是幾頁被仔細折疊、用油布包裹著的、泛黃的紙張!
最上面的一頁,赫然蓋著史王妃的私印,和清晰的漕糧調撥記錄!
是真的!這才是那一本關乎無數人的性命、能夠扳倒王妃的真正賬簿!
豆豆直到最后,都在用生命,保護著這最后的火種!
巨大的悲傷和更沉重的責任,如同重錘,狠狠地砸在簫景軒的心上。
他緊緊地攥著那幾頁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紙張,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不能倒下!豆豆用生命換來的機會,絕對不能夠浪費!
他深深地吸一口冰冷徹骨的空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如刀。
他仔細地將賬簿重新包好,貼身藏入懷中,然后抱起苗苗,緩緩站起身來。
他的目光掃過這一片,埋葬了他最重要之人的廢墟,又望向南方京城的方向,那里是罪惡的源頭,也是終結這一切的唯一戰場。
必須活下去!必須把賬簿送出去!
但他現在形單影只,身受內傷,還帶著一個孩子,外面到處都是王妃和耶律沉舟(無論其真實目的為何)的眼線。
如何突破重圍,將這驚天的證據,送到能夠發揮作用的人手中?
直接去北境軍大營?風險太大,父親簫遠山剛死,軍中派系復雜,難辨忠奸。
去鎮撫司?更是自投羅網。
唯一的希望,或許在…
簫景軒的目光,投向東南方向。
那里是富庶的江南州府,也是漕糧運輸的樞紐,更是朝中不少清流御史和王爺們的封地或勢力范圍。
或許在那里,能夠找到不畏王妃權勢、愿意接手這個燙手山芋的人!
但是路途遙遠,關卡重重。
需要偽裝,更需要計劃。,
簫景軒撕下了還算干凈的內襯衣角,仔細包扎好手上的傷口,又將自己和苗苗弄得更加灰頭土臉,如同真正逃難的流民。
他找了一些積雪,擦掉臉上的血污,刻意收斂起軍人的挺拔姿態,佝僂起背脊。
“苗苗,記住,從現在起,我是你的爹,咱們是從北邊逃荒來的,娘病死了,去找江南的遠房親戚討生活。除了豆豆姐,不論是誰問,都不能說真話,知道嗎?”
簫景軒低聲叮囑懷里的孩子。
苗苗似懂非懂,但看著簫景軒嚴肅的眼神,還是用力點了點頭,小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襟。
兩人踉蹌著離開了這一片傷心之地,向著東南的方向,踏上了未知而危險的旅程。
一路上,所見皆是荒涼。
越是往南,流民反而越多,都是被沉重的賦稅、泛濫的瘟疫和頻繁的征丁,逼得背井離鄉的百姓。
餓殍遍野,哭聲不絕于耳。
簫景軒的心中沉痛,卻只能硬起心腸,混在流民的隊伍之中,小心打探著消息,躲避著官差的盤查和勒索。
途中,他幾次隱約地感覺到似乎有人在暗中窺視著他。
但是當他警惕地回頭時,卻又找不到任何的蹤跡。
是王妃的人?還是耶律沉舟?亦或是其他勢力?他不敢確定,只能更加提高警惕。
幾天之后,他們終于抵達了南下必經的第一處重鎮——潼關。關隘守備森嚴,對往來人流盤查極其嚴格,尤其是北邊來的流民。
眼看著關口排起了長龍,官兵挨個搜查,甚至粗暴地撕開流民可憐的行李,簫景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懷中的賬簿一旦被發現,后果將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