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東宮,氣息略有不同。
少見地斂去了金石之氣,只余一縷淡淡的松柏清香。
沈蕙笙退回殿中時,念頭輕輕一轉:大約是雨天,殿下未去練武。
但這個念頭只在她心中停了一瞬,便被她壓了下去――東宮之事,不該由她揣測。
蕭子行仍坐在案后,接過案卷之后,他的目光才從她身上移開,重新落回案前。
殿內未燃明燈,雨后的天光透窗而入,落在他玄色衣袍與案幾之間,將那張素來冷峻的面容映得柔和了幾分。
他的眼睫垂下,目光被陰影收斂得極深,紙頁在他指下緩緩展開,沒有多余的動作,修長的指節落在紙上的力道極輕,卻足以將卷角壓平。
那是一種久居上位后形成的習慣――不急、不躁,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殿中靜得只剩下紙張細微的摩擦聲,蕭子行看得緩而認真,沈蕙笙立在原地,連呼吸都仿佛被這份安靜牽引著,慢了下來。
她無需多想,只需等著。
一切――自有東宮裁定。
蕭子行翻過案冊,沒有立刻說話,只將案卷合上,放在一旁。
他抬眼。
目光越過案幾,落在沈蕙笙身上,沉靜而專注。
這一眼似與往日都不同,讓沈蕙笙愣了須臾。
她說不清那一刻的感覺。
不像東宮,不像皇子、沒有裁斷,也沒有權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更像是――在極短的一瞬間,撤去了所有本該存在的分寸。
短暫到,讓她甚至來不及反應。
“此案,講律院按章行事即可。”
蕭子行忽而開口,語氣極淡,像是在陳述一條早已寫好的章程。
沒有詢問,沒有評價,沒有多余囑咐,也沒有額外提醒,甚至連語調都未曾起伏。
可沈蕙笙心里很清楚,此案所涉,并非尋常――那是蕭雨澤,是二皇子,是他的家人,是他的親弟弟。
可在他說出這句話時,卻像是在談一件與己無關的公事。
按章行事――冷靜得近乎不近人情。
是啊,他一貫如此。
東宮話音落下,殿中再無多余聲響。
是啊,這樣,才對。
沈蕙笙應聲行禮,將心中那點蔓延太久、不合時宜的松動壓回去:“臣,謹依殿下之命。”
蕭子行未再多,只抬手示意內侍,那一刻,沈蕙笙便已明白,她該離開了。
像是一手棋,已然落定、成局。
外面早已放晴,她離開時,天色明朗,仿佛先前那場雨從未存在。
可她清楚,那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蕭子行,蕭雨澤……蕭宴舒。
蕭宴舒來到東宮時,蕭子行并不在殿內。
內侍引他繞過正殿,穿過回廊,風聲漸起,空氣里那股松柏清香被鐵血冷冽取代。
練武場就在東宮后側,場地開闊,沙地尚未完全干透,仍留著雨后的深色痕跡。
蕭子行立在場中。
玄衣未換,袖口束緊,手中長槍橫握,槍鋒未出,卻自有壓迫之勢。
他未披甲,也未戴冠,發束得極高,每一次起勢、收勢,都干凈利落,沒有多余聲響,仿佛方才那場雨,只是為這一刻洗凈塵埃。
蕭宴舒站在場邊,沒有立刻出聲。
他看著兄長收槍、轉腕、踏步,動作一氣呵成,力道收得極穩――那不是為了對敵,更像是在反復校準某種邊界。
直到長槍點地,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
蕭子行這才抬眼,目光掠過練武場,落在他身上。
沒有意外,也沒有多余情緒,像是早已知道他會來。
“你為什么――”
蕭宴舒方才開口,話音尚未成形,便被打斷。
“宴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