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時又微微飄落,天色陰沉沉的,霧氣浮在檐角,整條街道只余燈盞的一線微黃。
那人面容隱在傘下,沈蕙笙起初并未認出是誰,正欲側身繞過,那人卻先開了口。
“早。”
沈蕙笙腳步一頓,心里那根弦幾乎是瞬間繃起。
這聲音慵懶又低,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她猛地抬眼望去,只見傘面微傾,露出半截明艷的眉眼。
――果然是蕭宴舒。
他并無朝冠宮裝,衣袍微卷,長發僅以玉簪半束,唇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色,手中傘骨在指間輕轉,穩穩落在她的頭頂,黑漆折光,映得他眸色更深。
怎么看,都像是哪家夜不歸宿的貴公子,信步而來,只為一探花魁。
可這里是講律院門口,又不是煙花柳巷,他總不會是喝多了走錯地方了吧?
沈蕙笙抬頭看著他,并未詫異,只是淡淡攏了攏微濕的袖子:“殿下起得倒是比雞還早。”
“講官也不見得睡得晚。”蕭宴舒說得漫不經心,語氣里卻藏著點揶揄:“天未亮便出門,莫不是又要去問案?怎么傘也不帶?”
沈蕙笙神情不動:“殿下關心得倒也細。”
“我只是好奇。”蕭宴舒垂眸看她,眉梢卻是微挑:“你日日與律卷為伴,也不膩?”
“殿下日日花天酒地,不也照樣不倦。”她瞪他。
蕭宴舒見狀,像是怔了一瞬,笑聲隨即低低逸出:“沈講官這張嘴,怕是比律條還利。”
沈蕙笙抿唇道:“殿下若覺得刺耳,大可以避開不聽。”
“避開不聽?”他又彎腰近了幾分,鳳眼微彎,語氣輕得像是在哄人:“沈講官案講得妙極,我怎么舍得錯過?”
沈蕙笙別開眼,不去看他,可他身上的香氣,還是讓她呼吸幾不可察地亂了一瞬。
這登徒浪子,沒事總湊那么近,還愛說些曖昧不清的話,果然應了那句――撥心不落手。
有些動心,有些不甘,也不知這世上,已有多少女子,被他這張臉騙得心甘情愿,才得出了這五個字。
沈蕙笙緊了緊手中的案卷,壓低聲音道:“殿下若真這么愛聽,不如直接到我講席旁聽。”
蕭宴舒慢悠悠反問:“你怎么知道我沒去?”
沈蕙笙怔了怔,像在回憶,語氣帶著難以置信:“殿下……旁聽?”
“旁聽不得?我可很守規矩――不插話、不擾場。”蕭宴舒輕笑:“只是偶爾分神,看你比看案更入神。”
沈蕙笙臉驀然一紅,趕緊轉過身去,聲音清冷:“殿下若真閑到這份上,不如去聽聽別的講官。”
“聽過。”蕭宴舒笑得無辜:“可他們講律太板,沒你有趣。”
“臣講案,不講趣。”
“可我聽人,不聽案。”
“……”
沈蕙笙只覺心口一悶,幾乎被他這句堵得無話可回。
她一個講理的人,面對這樣一個不講理的人,真是毫無辦法。
沈蕙笙深吸一口氣,極力讓語氣聽起來平靜:“殿下有事便請講吧,這么一大早的站在講律院門口,總不會是在等我。”
“若說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