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調查阿棠的事花費了些時間,又在宮道上偶然撞見二皇子,被他無端耽擱了一陣,沈蕙笙心中難免生出幾分焦急。
時間不等人,她必須加快腳步才行。
一來,是太后與兩位娘娘仍在等她回去復命,若拖得太久,難免引人疑心;二來,是她隱約覺得,御醫署里藏著的,不只是藥方與藥材,更可能埋藏著許多秘密。
好在她雖然是頭一回入宮,但方向感還在,一路循著宮人提藥送診的路徑,還是讓她找到了御醫署。
這里與宮中其他殿閣不同,不見珠簾寶飾,反而冷肅森整,像是寫滿了對“生命”二字的敬畏與尊重。
檐下藥爐升起裊裊青煙,苦澀的藥香隨風彌漫,沁得沈蕙笙喉間發干,仿佛有一股氣堵著,半吐不出、半咽不下,難受得緊。
她在現代時便對醫院有種莫名的恐懼,消毒水的味道、慘白的燈光、還有走道里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每一樣都讓她感到無比窒息。
在那里,生死往往只隔著一道推車、一塊隔板,有人被送進手術室,卻再也沒能出來;有人抱著希望一次次繳費,只為換多一刻命,卻還是死于賬戶余額為零。
那種懷抱希望,又被判了死刑的感覺,才最讓人難以接受。
而真正讓她心生陰影的,是她曾經代理的一個醫療事故案,至今想起,依舊記憶猶新。
那是一名前途無量的年輕小伙子,剛收到名校的錄取通知書,只因為打籃球時意外摔傷進了急診,卻再也沒能走出來。
家屬接到兒子死亡通知后趕到醫院,根本不敢相信,一個沒有任何基礎疾病的健康孩子,怎么會在一次并不算復雜的手術后驟然離世呢?
他們焦急追問,醫院卻含糊其辭,只說是“病情突變”,可家屬并沒有采信醫院的這套說辭,直接報了警,找了律師。
而她在翻閱案卷時,發現醫院給出的病歷缺少大量細節,手術記錄和費用清單卻是長得驚人,里面甚至包括了與病癥毫不相關的切除操作;走訪證人時,她也不止聽一人說起看見小伙子是自己走著進去的,那時他明明還能說、還能笑。
卻沒想,被推出來時只剩下一具冰冷的遺體。
她心口發了寒,腦海里浮現了一個想法――有人把病人當成了貨物,當成了提款機。
然而,就在她準備繼續往下查的時候,卻接到了家屬的和解意愿,甚至連那份和解協議,也不是她親手擬定的。
她不知道是誰遞到那老兩口手里的,但當她看見上面冷冰冰的條款時,只想說:“不能簽!”
這所謂的和解協議,和封口膠布有什么區別?
可老兩口還是顫抖著手,簽下了名字:“閨女啊,我們年紀大了,不想再折騰……這錢,夠給他安個地,也夠我們老兩口下半輩子吃穿了,你……也別再查了!”
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進她心里。
她望著老兩口離開時佝僂的背影,很想問一句“為什么”,可她又分明已經知道了答案。
從這以后,她每每見到醫院,就會生理性不適,如今她立在御醫署門前,亦是久久沒能邁出一步。
眼前的御醫署,自然與現代的醫院無半分相似,卻同樣壓得人透不過氣。
也許,壓人的……從來不是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