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雨聲漸歇,沈蕙笙才放下筆,指尖因長久執筆微微泛白。
她與簡知衡一同看著那卷案札,燈影在紙面上搖曳,將朱墨映得沉沉重重。
仿佛上面寫著的不只是字,而是那些無處訴說的委屈與不甘、那些被律條劃掉的名字與命運。
簡知衡收好朱筆,沉默地合上案卷,像是在替這一樁案收殮最后一抹聲息。
他望向門外,天色漆黑如墨,夜空被烏云壓得極低,偶爾有風拂過,帶著濕冷的氣息卷入閣中。
桌上的殘燭燃得極低,燭淚順著銅臺緩緩凝固成蜿蜒的曲線。
火苗被風一壓,輕輕顫了幾下,影子便在墻上搖成兩道并肩的剪影,似要隨時融進這夜色里。
他的目光落在沈蕙笙身上,輕輕道:“夜了,若不嫌,我送你回去吧。”
沈蕙笙怔了怔,抬眼與他對視。
燭火映在他眼底,映出一層沉靜的光,不帶逼迫,卻讓人難以拒絕。
她本想說不必,可話到嘴邊,卻又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
是啊,夜了……
四周靜得只余風聲,遠處黑得似望不見盡頭,此刻,仿佛連院落都在靜候他們走出那一步。
沈蕙笙輕輕呼了口氣,低聲應了一句:“好。”
簡知衡微微頷首,并未多,只起身走向門邊的立架,從最上方取下一柄桐油紙傘。
雨雖停了,他卻依舊將傘收在手中,仿佛已將周全與穩妥刻進了骨子里。
院中的石階被一夜的雨水洗刷得格外干凈,仍留著薄薄一層水痕,映出夜色的冷光;空氣清冽,拂面之時,瞬間便將兩人連日積攢的疲倦盡數洗去。
她的住處離此不近,要走過長長的巷道,繞過幾堵高墻。
夜色將那段路籠得幽深,連盡頭的燈火都模糊得看不真切。
沈蕙笙心中有幾分歉意,又有幾分難的復雜情緒――
那情緒像是一根看不見的藤蔓,在她心底野蠻生長,讓她既想斬斷,又忍不住任其攀附。
兩人并肩走著,距離不近也不遠。
一路上,只有他們輕緩的腳步聲,在青石板路上留下沉悶的回響。
沈蕙笙低垂著眸,目光從自己鞋面上的水珠,移到他緊握傘柄的修長指節,再小心翼翼地移到他被清冷夜色勾勒出的側影。
“怎么了么?”簡知衡稍偏了下頭,語氣淡淡,卻帶著不易察覺的探詢。
沈蕙笙身子微僵,垂下的眼睫顫了顫,仿佛被抓了個現行。
她連忙收回目光,低頭盯著腳下的水跡,心跳快得連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
她該說什么?
說……沒什么,只是累了?
可他那么敏銳,必能察覺出她的窘迫。
她喉頭微微發緊,腦子一熱,脫口而出道:“你……頭發被風吹亂了!”
話一出口,她才意識到這借口有多拙劣。
夜色里,她的耳尖一點點泛紅,而簡知衡卻只是看著她,唇角似有若無地彎了彎。
那笑意,如夜色里一閃而過的星光,無聲無息,卻又真實得讓人無法忽視。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卻并未收回目光。
沈蕙笙只覺得自己的窘迫被他看得一清二楚,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卻見簡知衡的目光從她的臉上,慢慢移到了她的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