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極清。
沈蕙笙抬眸看向陸辰川時,日光恰自庭前斜灑而入,映得他青衫上薄雪未褪。
那少年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生得清瘦挺拔,五官卻并不似同齡少年張揚俊朗,而是沉靜內斂、棱角分明,似月下山川,不自峻。
她忽然明白了,沈蕙笙為何將他記了一生。
并非因為他的驚才絕艷,也非因他眉目清俊,而是因為他身上有一種極近于“理”的氣質。
沉穩、克制、寡,卻又分毫不失分寸。
像是她那些年翻遍的法典,冷靜得近乎苛刻,卻在某一瞬,字里行間藏著驚心動魄的鋒芒。
她的心猛地一顫,便已脫口而出:“你是來借《九章律輯》的?”
陸辰川怔了一瞬,顯然未曾想過此處會有少女在,且還一語道破了他的來意。
然他很快恢復了冷靜,略微頷首,聲音低沉而穩:“在下陸辰川,聽聞沈府藏書頗豐,特來借閱。”
他說話極有分寸,理敬得當,不卑不亢,仿佛這世上萬事皆可依法而斷。
語畢,他將一紙借書函雙手奉上,紙邊干凈,無一絲折痕,正如他人,方正沉靜。
沈蕙笙抬手欲接,卻在半空中停住。
她知道,她這一接,便又落入了宿命輪回。
前世的沈蕙笙,就是這樣著了他的魔。
他借,她接,她一次次為他翻卷、抄錄、送出。
那些來來往往的紙頁之間,她不知何時將心折了進去。
可今生,她不想再是那只沉默收信、卻永無回音的紙鳶。
因她已知結局――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無所有。
她微一欠身,將手中的《九章律輯》輕放在案上,轉身便走,連余光都未再留給他半寸。
陸辰川頓住,視線落在那紙未送出的函上,心中微生異感。
他明明是第一次見這少女,為何自己仿佛不過是被她翻閱過的一頁舊卷,熟稔,卻再不值得細看。
他一向自恃冷靜,少有在初會之人前生出多余雜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