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趙曉穎接到一個采訪任務,目的地是她曾經工作、生活過多年,也是那場驚心動魄的反腐風暴中心——臨津縣。報道主題是“資源枯竭型城市轉型發展新路徑探索”,需要實地走訪幾個轉型成功的典型企業和項目。
放下電話,她有些恍惚。臨津,這個地名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正式地出現在她的工作日程里了。那里承載了她職業生涯最初的激情與夢想,也留下了最慘痛和黑暗的記憶——導師兼戰友楊建國的犧牲,以及她自己曾身陷的險境。
“怎么了?”陸文淵注意到她接完電話后神色有異,關切地問道。
趙曉穎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語氣平靜:“社里安排我去臨津做個采訪,關于資源轉型的,大概要去兩三天。”
陸文淵立刻明白了她內心的波瀾。他放下手中的書,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臨津啊……我陪你一起去吧?正好這周我的課調到了后面,課題也告一段落。就當……故地重游?”
趙曉穎抬頭看他,眼中帶著猶豫:“會不會耽誤你時間?我只是去工作……”
“不耽誤。”陸文淵語氣溫和卻堅定,“我也想看看現在的臨津變成了什么樣子。而且,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他的“不放心”,不僅僅是指人身安全,更是對她可能觸景生情的心疼。
趙曉穎看著他眼中不容置疑的關切,心中一暖,點了點頭:“好。”
當天下午,兩人便驅車前往臨津。高速公路兩旁,曾經因過度開采而裸露的山體,如今大多披上了綠裝,雖然還有些稚嫩,但已顯露出勃勃生機。越靠近臨津,趙曉穎的心跳就越發明顯。
“變化好像很大。”陸文淵看著窗外,試圖分散她的注意力,“我記得幾年前路過這邊,天空都是灰蒙蒙的,現在藍多了。”
“嗯,‘清風行動’之后,關停了不少高污染的小礦窯,生態修復是重點工程之一。”趙曉穎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輕聲回應。
進入臨津縣城,變化更為直觀。曾經破敗臟亂的街道變得整潔寬敞,沿街店鋪招牌統一規劃,顯得井然有序。過去隨處可見的、與礦業相關的廣告牌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關于生態旅游、現代農業和新興產業園的宣傳畫。
他們入住的是縣招待所,如今也已重新裝修,更名為“臨津迎賓館”。辦好入住,放下行李,趙曉穎站在房間窗前,望著樓下熟悉的街道格局,以及那些已然陌生的嶄新建筑,一時百感交集。
“我們先出去走走?”陸文淵提議,他知道她需要時間去面對和適應。
“好。”
兩人信步走在街上。趙曉穎憑著記憶,走向曾經工作過的縣報社舊址。那里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座小型的市民公園,綠樹成蔭,有老人在下棋,孩子在嬉戲。只有公園角落保留的一小段舊墻,依稀能辨認出當年的痕跡。
“就是這里。”趙曉穎停下腳步,聲音有些低沉,“我和楊大哥,以前經常在這附近的小館子吃飯,討論稿子……他總說,要寫出有力量、能推動改變的文字。”
陸文淵默默握緊了她的手,沒有說話,只是給予她無聲的支持。
他們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了一會兒。夕陽的余暉給這片曾經充滿斗爭與犧牲的土地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去‘那個’地方看看嗎?”陸文淵輕聲問。他指的是楊建國犧牲的地點。
趙曉穎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明天吧……等我完成工作。我想……以更平靜的心態去見他。”
第二天,趙曉穎投入了緊張的采訪工作。她首先拜訪了縣發改委,了解了臨津縣整體轉型的規劃和成效。
發改委主任是一位四十多歲、精明干練的女干部,她熱情地向趙曉穎介紹:“趙記者,我們臨津可以說是涅盤重生。過去依賴礦業,經濟結構單一,環境破壞嚴重,還滋生了很多腐敗問題。現在,我們主打‘兩條腿走路’。一是利用廢棄礦區和獨特地質地貌,發展工業遺產旅游和地質研學;二是大力發展綠色有機農業和農副產品深加工。你看,這是去年引進的現代農業科技園的數據……”
聽著主任的介紹,看著圖表上清晰可見的增長曲線,趙曉穎真切地感受到了這片土地煥發的新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