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專案組的資產清查如同精密的手術刀,剝離著附著在國家經濟肌體上的腐敗毒瘤時,另一股壓抑已久的力量,也隨著“909”案件的深入和長路集團heishehui性質的認定,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涌而出——那些曾深受胡三強團伙及其保護傘迫害、在恐懼和沉默中掙扎多年的民營企業家們,終于看到了沉冤得雪的曙光,開始勇敢地站出來,用他們血淚交織的控訴,拼湊出長路集團稱霸一方、踐踏市場規則的完整罪證圖景。
為了系統性地接收這些證據和控訴,專案組在清州市臨時設立了一個“受害企業(個人)接待處”,由李正峰親自掛帥,抽調了經驗豐富的經偵、刑偵干警和政策宣講人員組成工作組。接待處門口,沒有懸掛醒目的標志,但消息還是不脛而走,前來登記、舉報、控訴的人群很快排起了長隊,其中不乏許多面容憔悴、眼神中卻重新燃起希望的中小企業主。
接待室內,氣氛凝重而悲憤。一位負責記錄的女干警,眼圈時常是紅的,她的筆記本上,記錄下的不是冰冷的案情,而是一段段被暴力打斷的創業夢,一個個被逼入絕境的家庭。
控訴一:暴力掠奪,強占礦場。來自鄰縣的礦業老板趙德柱,一個皮膚黝黑、手掌粗糙的漢子,坐在李正峰對面,未語先哽咽。他用力抹了一把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李局長,我那礦……是我爹那一輩就傳下來的,手續齊全,養活著村里百十號人。就因為我那礦出的砂石質量好,擋了胡三強的財路……五年前,他派了幾十號人,開著挖掘機,直接把我的礦給圍了!說不讓開就不讓開!我上去理論,他們……他們把我腿都給打斷了!”他撩起褲腿,露出猙獰的傷疤。“我報警,派出所來了人,轉一圈就走了,說這是經濟糾紛!我去告狀,材料石沉大海!胡三強放話出來,要么把礦‘轉讓’給他,要么讓我一家老小在清州消失!我……我沒辦法啊!價值幾千萬的礦,被他用五十萬就強買走了!那是我們全家幾代人的心血啊!”趙德柱終于忍不住,雙手捂著臉,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壓抑的哭聲在接待室里回蕩。他帶來的泛黃的合同、當年的報警回執、醫院的診斷證明,都無聲地訴說著那段暗無天日的歲月。
控訴二:巧取豪奪,吞并工廠。原清州光明機械廠廠長錢明遠,一位戴著眼鏡、原本斯文儒雅的中年人,此刻卻雙目赤紅,拳頭緊握。“我們廠是改制過來的老廠,技術底子好,有一項專利產品,市場前景很好。胡三強看上了,就想低價收購。我不答應,他就使陰招!”錢明遠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尖銳,“先是斷我們的原材料供應,威脅我們的客戶;然后派混混天天在廠門口堵著,騷擾女工,嚇得工人不敢上班;最后,他勾結銀行的人,突然抽貸,斷了我們的資金鏈!”他拿出一摞皺巴巴的文件:“廠子眼看就要垮了,工人工資都發不出來。這時候,劉明維的秘書‘適時’地出面‘調解’,暗示只要我把廠子‘賣’給胡三強指定的公司,一切問題都能解決。那是威逼利誘啊!我……我為了全廠幾百號工人有口飯吃,只能簽了那份屈辱的合同!好好的一個廠子,就這么被他生生搶走了!專利也被他們拿去了,現在成了長路集團下屬公司的搖錢樹!”錢明遠捶打著桌面,痛心疾首。
控訴三:強迫交易,壟斷市場。建材經銷商孫老板,是個精瘦的中年人,眼神里還殘留著昔日的驚恐。“在清州搞建材,你想不進他長路集團的貨?門都沒有!”孫老板語速很快,仿佛生怕被打斷,“他們的砂石、水泥,價格比外面高三成,質量還次!你不買?好,你的運貨車就別想進清州地界,不是輪胎被扎,就是司機被打。你的店也別想安生,天天有人來‘檢查’,消防、工商、稅務,輪番來,雞蛋里都能挑出骨頭!”他壓低聲音:“我隔壁店的老王,不信邪,從外地進了一批便宜水泥,結果當天晚上店鋪就被砸了個稀巴爛,人也被打得住進了醫院。報警?沒用!最后只能關門大吉。我們這些做小本生意的,誰敢拿全家性命跟他斗?只能忍氣吞聲,買他的高價貨,這利潤……還不夠交‘保護費’的!”孫老板帶來的,是一本記錄了數年被迫交易流水和“保護費”支出的隱秘賬本,每一筆都浸透著無奈與憤怒。
控訴四:高利盤剝,家破人亡。最令人唏噓的,是幾位因為資金周轉困難,不慎落入長路集團地下錢莊陷阱的小企業主。一位姓李的服裝廠老板,頭發已然花白,他顫抖著拿出一張女兒的照片,老淚縱橫:“我就因為擴建廠房,臨時借了他們五十萬,說好三分利,利滾利啊!不到一年,就滾到了一百多萬!我還不上,他們就把我女兒綁走了,拍了……拍了不堪入目的照片,威脅要發到網上去……我老婆氣得一病不起,沒多久就……我沒辦法,把廠子抵給了他們,才換回女兒……好好的一個家,就這么散了!散了呀!”他泣不成聲,那絕望的哭聲,讓在場所有人為之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