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叛親離的寒意,如同附骨之疽,侵蝕著李正峰的日常。他像一座被潮水孤立出來的礁石,承受著四面八方涌來的冷漠、疏遠甚至隱秘的敵意。專案組駐地這座原本象征著戰斗與使命的堡壘,如今對他而,也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無聲的囚籠,每一道回避的目光,每一次刻意的沉默,都在提醒著他此刻尷尬而危險的處境。
然而,就在這無邊無際的灰暗與孤寂中,一縷微光,執著地穿透陰霾,溫暖著他近乎冰封的內心。
這縷微光,來自趙曉穎。
在李正峰被正式停職檢查,幾乎所有人都對他避之不及的時候,趙曉穎是唯一一個沒有改變態度,甚至更加頻繁地出現在他身邊的人。
她無法進入戒備森嚴的專案組核心區域,也無法再用采訪的名義輕易見到李正峰。但她有她的辦法。她會算準李正峰在駐地大院散步的時間,“偶然”地出現在那條僻靜的小路上;她會通過絕對可靠的保衛人員,傳遞進來一些外面買的、還冒著熱氣的點心或水果,附上一張寫著“保重身體”、“相信你”的簡單字條;她甚至會在他宿舍窗臺對面那棟樓的某個房間,遠遠地亮起一盞臺燈,用他們之前約定好的、簡單的燈光信號,傳遞著“平安”、“堅持”的信息。
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舉動,在此時此刻,卻蘊含著巨大的力量和慰藉。它們無聲地告訴李正峰:你不是一個人,至少還有我,毫無保留地信任你,站在你身邊。
這天傍晚,李正峰照例在院子里散步。夕陽的余暉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更添了幾分蕭索。他低著頭,沉浸在紛亂的思緒中,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后輕輕響起。
“正峰。”
李正峰猛地回頭,看到趙曉穎站在一叢冬青旁,臉上帶著溫和而堅定的笑容。她穿著簡單的米色風衣,圍著一條款式素雅的絲巾,傍晚的風吹動她的發梢,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光暈。
“曉穎?你怎么……”李正峰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擔憂。這個時候,她不應該和他有太多公開接觸。
“放心吧,我跟韓組打過招呼了,他也同意我來看你。有些情況,我覺得必須當面告訴你。”趙曉穎走上前,與他并肩而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什么情況?”李正峰立刻警惕起來,壓低聲音。
“我按照你之前的提醒,暗中調查了一下魏長明。”趙曉穎的聲音也壓得很低,語速卻很快,“我發現他的小兒子,那個一直在國外讀書的魏子軒,最近行為有些異常。”
“哦?”李正峰精神一振。
“魏子軒名義上在澳洲一所大學讀商科,但根據我通過海外朋友了解到的情況,他幾乎很少去學校,反而長期混跡于悉尼和墨爾本的賭場,出手極其闊綽。而且,就在上個月,他在悉尼最貴的灣區,全款購買了一棟價值超過兩千萬澳元的豪宅!登記在他一個剛剛成立不久的離岸公司名下。”
兩千萬澳元!折合人民幣近一億元!一個靠父親工資生活的留學生,怎么可能有如此巨額的財富?
李正峰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資金來源能查到嗎?”
“非常困難,對方的反偵察意識很強。”趙曉穎搖了搖頭,“資金是通過多個離岸賬戶層層轉賬過來的,最終來源難以追溯。但是,購買豪宅的資金流入時間,與鄭懷古女婿王思遠的‘鼎晟國際’向瑞士賬戶轉移一筆巨款的時間點,非常接近!”
又是一個驚人的巧合!或者說,這根本就不是巧合!
“還有,”趙曉穎繼續說道,“我設法接觸到了一位曾經在魏長明家做過一段時間保姆的遠房親戚。據她回憶,魏長明的夫人有一次在跟朋友打電話時,無意中抱怨過,說‘老魏那個姓鄭的朋友’做事不干凈,老是讓‘小王’(指王思遠)往國外倒騰東-->>西,讓她整天提心吊膽。”
雖然只是保姆聽到的只片語,但其透露出的信息卻不容忽視——魏長明的家人,對鄭懷古和王思遠往境外轉移資產的事情,是知情的!甚至可能參與其中!
這些信息,雖然還無法構成直接證據,但卻像一塊塊拼圖,將魏長明與鄭懷古腐敗集團之間的聯系,勾勒得更加清晰。魏長明如此不遺余力地阻撓調查,甚至不惜動用手段將李正峰停職,其根本動機,很可能就是為了掩蓋他自己及其家族涉及的巨大經濟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