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毒坊的詭異綠光,如同地獄敞開的門戶,將坑洞邊緣幾人的臉龐映照得一片慘綠。傳薪之子手臂上那茶色的血液仍在滲出,滴滴答答落在塌陷的碎石上,發出“嗤嗤”的輕響,仿佛帶有腐蝕性。孩子的哭聲在空曠的地下空間里顯得格外微弱而揪心。
織云撕下衣襟,手忙腳亂地為孩子包扎,心卻沉到了谷底。血色的異變,意味著茶毒遠比她想象的更可怕,它不僅能污染水土,更能侵蝕生命最本源的血脈!
崔九娘站在塌陷邊緣,身體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她不再看那個黑霧凝聚的、虛假的“父親”,而是將目光投向下方的罪惡淵藪。那翻滾的毒液池,那麻木運作的傀儡工人,無一不在刺痛著她的神經,踐踏著她身為茶人的尊嚴與驕傲。
“看清楚了嗎?我的好女兒?”黑霧中的“崔明川”發出沙啞的嘲笑,手臂一揮,指向毒坊深處,“這,才是我崔家真正的底蘊!這才是能讓世家永續的力量!”
隨著他手臂的指引,毒坊深處,一片更加陰森的區域在綠光中顯現出來。那里沒有忙碌的工人,只有密密麻麻、整齊排列的上千口巨大的陶缸!每一口陶缸都有一人多高,缸口被厚厚的油紙和泥漿死死封住,缸身不斷滲出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在地面上匯聚成令人作嘔的溪流。
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這些陶缸的缸壁上,并非空白,而是用某種尖銳之物,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扭曲的反文!那些文字的結構,赫然是茶道圣典《茶經》的內容,但所有的字都是顛倒、反向刻寫,仿佛一種惡毒的詛咒!
一股濃郁到極致的怨氣、痛苦和不甘,如同實質的寒風,從那片陶缸陣列中撲面而來!
“那里面……是什么?”織云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是什么?”“崔明川”陰惻惻地笑著,“自然是……最好的‘藥引’。”
他話音未落,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語,靠近邊緣的一口陶缸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封口的泥漿“咔嚓”碎裂,一只枯槁、毫無血色、皮膚上布滿了暗紅色茶毒紋路的手,猛地從缸口的縫隙中伸了出來,無力地在空中抓撓了幾下,然后軟軟地垂下。
透過那破開的縫隙,可以隱約看到缸內浸泡在暗紅色粘稠液體中的,是一個雙目圓睜、面目扭曲的人!他(或她)的嘴巴無聲地張合著,眼中早已失去了神采,只有無盡的痛苦與空洞。
織云認出了那人衣角上一個熟悉的、屬于某個小繡派的標記——那是一個擅長雙面繡的傳承人!
這些陶缸里腌制的,根本不是普通的藥引,而是被擄來的、擁有非遺傳承的活人!以《茶經》反文刻印缸壁,用他們的血肉神魂,來滋養和催化這絕世茶毒!
“chusheng!”崔九娘再也抑制不住,發出一聲悲憤到極致的怒吼,周身茶道靈力不受控制地爆發,將腳下的碎石都震成了齏粉。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旁觀的謝知音,忽然動了。他緩緩抬起那只受傷較輕的手,虛按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曾經是青紋盤踞的核心,此刻雖然青紋已蛻,卻似乎還殘留著某種印記。
他張了張嘴,喉嚨劇烈滾動,依舊發不出清晰的聲音,但他眼中卻閃過一絲決絕。他放棄了用喉嚨發聲,而是將殘存的力量,以一種奇特的方式,灌注于胸腔,震蕩著周圍的空氣,發出一種低沉、沙啞、卻直抵靈魂深處的無聲之音!
這并非真正的樂曲,而是一種音波的共鳴,一種意蘊的傳遞!是古琴技藝修煉到極高深處,舍棄了琴弦與具象音色,直指本源的——意曲!
他演奏的,正是古琴謝家秘傳的、專門用于滌蕩污穢、破除邪障的《破障清心曲》!此刻,被他以自身為琴,以意志為弦,以生命余燼為音,強行催動!
嗡——!
一股無形卻磅礴的音波,以謝知音為中心,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猛地擴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