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的手指扣在箱蓋邊緣,指尖觸到木料的粗糲。他沒有立刻掀開,而是先屏住呼吸聽了一陣。四周只有江水輕拍岸石的聲音,遠處蘆葦叢里傳來幾聲蟲鳴。
他用力向上一抬。
箱蓋松動,但沒有完全打開。里面裹著一層油布,緊緊纏繞,打了三個死結。他抽出腰間短刃,小心割斷繩索,將油布一層層揭開。
一本厚冊躺在其中。
封皮暗紅,邊緣包著銅條,正中央凹下去一塊,形狀像彎月加一點星。他拿起來翻看,封面無字,也無印記。手指摸過鎖孔,發現銅紋刻得極細,像是某種圖騰。
他把賬冊抱在懷里,轉身走回高臺。
雨已經停了,風卻未歇。他站在原地等了片刻,一道杏黃身影從碼頭小路快步走來。蘇挽月披著薄披帛,發間銀針微晃,走到近前伸手接過賬冊。
她低頭查看鎖孔,眉頭慢慢皺起。
“這個圖案,”她說,“我在那個南溟商人身上見過。”
蕭玄看著她。
“他來獻禮時佩了一塊玉,掛在腰側。玉上的紋路和這鎖孔一模一樣。”
蕭玄問:“你說的是哪一次?”
“就是你成立海外經略使那天。他混在商隊里進貢珊瑚與沉香,自稱來自南海之外的群島。”她頓了頓,“我當時覺得那玉不像是凡品,沒想到會在這里再見到。”
蕭玄盯著賬冊不語。
蘇挽月繼續說:“這種機關我曾在古籍里讀過。有些秘匣用血脈做鑰,尤其是帶龍形或星月圖樣的,往往要真龍之血才能啟動。”
她抬頭看向蕭玄眉心。
“你試一滴血。”
蕭玄沒猶豫。他拔出短刃,在左手食指上劃開一道口子。血珠立刻涌出。他將手指靠近鎖孔,讓血滴落進去。
血珠落入凹槽的瞬間,銅紋微微發亮。一聲輕響從賬冊內部傳出,像是機括松動。接著,封皮自動彈開半寸,露出內頁一角。
蘇挽月伸手輕輕推開封面。
第一頁紙上壓著一片干枯的葉子,葉脈清晰,顏色泛褐。她小心取下葉子,下面是一行豎排小字:
“初三交割,三成歸上,余入暗倉。”
她念出來,聲音很輕。
蕭玄盯著那行字,眼神沉了下來。
這不是普通的賬目記錄。這是定時交接的密令。每月初三,稅銀被截下三成,其余部分偽裝入庫,真正的去向藏在“暗倉”二字之后。
他翻動下一頁。
紙張質地特殊,不像普通宣紙,也不像竹簡。每一頁都用防水油紙夾著,保存完好。內容全是數字與代號,沒有署名,也沒有落款時間。但每一筆進出都有標記,旁邊畫著不同符號。
其中最常見的,是彎月加一點星。
和鎖孔、和箱子側面的標記、和那商人的佩玉,完全一致。
蕭玄合上賬冊,低聲問:“你能破譯這些符號嗎?”
蘇挽月點頭:“需要時間。但這不是最難的。關鍵是他們用了多層替換法。同一個數字,在不同月份代表不同含義。而且有些條目是反寫,有些是斜刻,必須用特定角度才能看清。”
她抬起眼:“最好找一間安靜屋子,不能被打擾。”
蕭玄剛要說話,身后傳來腳步聲。
袁天罡從高臺另一側走來,披風沾著濕氣。他站在兩丈外停下,目光掃過賬冊,又看向四周。
“剛才東面有動靜,”他說,“不是野獸。”
蕭玄問:“人?”
“不清楚。但我扔了鐵蒺藜,對方退了。”
他走近幾步:“這地方不能久留。賬冊已經拿到,下一步該轉移。”
蘇挽月抱著賬冊沒動:“現在搬動風險更大。一旦中途遭遇攔截,東西丟了不說,還可能暴露我們已掌握證據。”
蕭玄想了想:“那就在這兒開個臨時據點。你立刻開始破譯,我讓暗樁調兩名文書過來比對舊檔。”
袁天罡反對:“太危險。屠九淵雖被控制,但他手下未必全聽命。漕幫七舵分散各地,隨時可能有人通風報信。”
“我知道。”蕭玄說,“所以你去調人。我要最可靠的,能閉嘴的那種。”
袁天罡點頭,轉身離開。
蘇挽月蹲下身,從藥囊里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些粉末灑在賬冊表面。粉末呈灰白色,落在紙上后迅速變深。
“他們在紙里摻了顯影藥。”她說,“有些字是用隱形墨寫的,遇藥才會浮現。”
果然,幾秒后,原本空白的地方浮現出新的數字和地點。
其中一個地名讓蕭玄瞳孔一縮。
“云州西三十里,廢棄驛站。”
那是他曾設伏擊潰北狄騎兵的地方。后來清理戰場時,發現地下有密道,直通河底。當時以為是前朝遺留,沒深查。
現在看來,那是轉運稅銀的中轉站。
蘇挽月繼續處理下一頁。
顯影后的文字顯示,最近一次交割就在三天后。代號為“火鴉”的人負責接應,攜帶憑證為藍玉腰牌。
她抬頭:“這個‘火鴉’,會不會就是那商人?”
蕭玄沒回答。
他在想另一件事。
第130章時,那個自稱來自南溟群島的商人主動接觸海鱗商會,提出用稀有礦材換火油配方。他當時只當是普通交易,還讓對方第三次靠岸時送盒子會談。
盒子里放的是寒心蓮。
一種只能生長在孤島深處的毒草。
而現在,這本賬冊的來源方式,也是通過無人小船運來,底部帶河泥,明顯是從水下通道送出。
兩者手法如出一轍。
說明早在那時,對方就已經在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