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透進窗縫,蕭玄睜開眼。他沒有起身,手從枕下抽出,掌心還握著那枚銀針。針尾刻的“蘇”字已經有些磨平,但他記得清楚。
他坐起來,把針放進袖袋,換上月白長衫,外罩鴉青鶴氅。腰間的墨玉螭龍佩冰涼,他摸了摸,走出房門。
藥圃在東側山腳,露水未干。他蹲下采了幾株帶露的草藥,指尖沾濕,也染上一點灰燼的余溫。他知道昨夜燒掉的圖不能重來,但該走的路還在腳下。
回到院中時,看見蘇挽月站在觀云臺邊緣。她剛收功,袖口微濕,發間銀針整齊排列。她沒回頭,聲音很輕:“你去了藥圃。”
“嗯。”他應了一聲,走到青石縫前,將一枚丹藥放進去。丹丸溫潤,泛著晨光。
她轉身走過來,彎腰拾起丹藥,看了很久。然后抬起手,解下發間第七根銀針。這根針從未用過,針身干凈,只在尾部刻著她的名字。
她走近三步,抬手把針插進他腰間螭龍佩的縫隙里。針尾朝外,正對著她方才站的位置。
蕭玄低頭看那根針,右手緩緩覆上佩飾。他沒說話,只是伸手,將腰間的墨玉螭龍佩解了下來。
他遞過去。
她接過,低頭看。佩底有一行細字:“玄機非名,挽月即歸。”
她抬頭看他,眼神不再試探,也不再猶豫。
兩人并肩站著,誰都沒動。風從谷口吹進來,掀動衣角。
這時,一只信鴿掠過屋檐,落在藥廬窗欞。爪上綁著竹筒,輕輕一碰就開了。
里面只有一張紙條。
蕭玄取下,展開。上面寫著:“北狄商隊入谷道,攜‘雪魄匣’三具,申時將至斷崖渡。”
他看完,遞給蘇挽月。
她接過紙條,手指按住邊緣。片刻后,她抬手,用銀針封住他腕脈三處。動作熟練,力道穩定。
“你昨晚燒的是圖。”她說,“今天要守的是谷。”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眼里沒有金芒,也沒有殺意。只有平靜。
“我知道。”
她收回手,從懷中取出一張醫仙谷地形圖鋪在地上。又拿出朱砂筆,在斷崖渡旁點了一點。
紅點像一顆痣,正好落在她左眼尾那顆淚痣對應的位置。
“這里設醉夢散煙陣。”她說,“讓他們繞行三里。”
他蹲下,看著地圖。“回春澗有暗流,能導寒氣入地脈。雪魄匣若久置,寒髓自潰。”
“對。”她點頭,“再派采藥童子扮作迷途旅人,引他們進去。”
“谷中弟子可配合布陣。”
“我會安排。”
兩人坐在地上,低聲商議。一個說,一個補。沒有爭執,也沒有遲疑。
半個時辰后,計劃定下。煙陣由藥脈弟子負責,童子由外門選派,回春澗入口需提前清理障礙。
蘇挽月收起地圖,把朱砂筆別回袖中。她站起身,問他:“你會動手嗎?”
“不會。”他說,“現在不是時候。”
“我也不希望是你出手。”
“是你說得對。要守的,是谷。”
她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挽月。”他在后面叫她。
她停下,沒回頭。
“等這件事結束,我們去南邊。”
她肩膀微微動了一下。
“你想開一間藥堂?”她問。
“不止。”他說,“我想教你認所有你能治的病。你也得教我,怎么不用毒就能讓人聽話。”
她笑了,很小的一聲。
“好。”
她走了幾步,又停住。“南邊太熱,你要習慣穿薄一點的衣服。”
“我可以試試。”
她沒再說話,走了。
蕭玄站在原地,手放在螭龍佩上。那根銀針還在那里,穩穩地插著。
申時前一刻,他來到藥廬后間。蘇挽月已經在等。她換了件杏黃襦裙,襟口別著那枚墨玉螭龍佩。
“都安排好了。”她說。
“北狄人進了煙陣?”
“已經繞行。兩個時辰內會到回春澗。”
“童子到位了嗎?”
“早到了-->>。裝作找草藥,話都說熟了。”
他點頭。“我們去看看。”
兩人出了藥廬,沿著小路往斷崖渡走。途中遇到幾個弟子,都低頭行禮。沒人多問,也沒人停留。
到了高處,他們停下。前方山谷霧氣彌漫,隱約可見一行人影緩慢移動。四匹駱駝馱著黑匣,走在中間。
“那就是雪魄匣。”她說。
“和母妃當年中的毒一樣來源。”
“氣息相近。”
“他們會打開嗎?”
“不會。這種匣子一旦開啟,寒氣外泄,攜帶者必死。”
“那就讓它爛在澗底。”
“嗯。”
他們看著那支隊伍慢慢走入回春澗。霧更濃了,人影漸漸模糊。
忽然,最前面的駱駝跪下,接著第二匹也倒了。有人喊叫,聲音被霧吞掉大半。
“醉夢散起效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