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她繼續道，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將‘石佛口’擅自行動、勾結韃靼、企圖嫁禍于我等的證據，通過我們埋得最深的那條線，設法‘送’到錦衣衛或東廠能注意到的地方。要快，要隱秘，要讓他們相信，這是來自‘石佛口’內部的‘揭發’。”

董彥暉瞬間明了：“佛母，此計大妙！借朝廷之手，鏟除異己，同時洗清我等嫌疑！”

“非是借刀sharen，”唐賽兒糾正道，語氣冰冷如鐵，“而是斷尾求生，刮骨療毒。我等所求，非為一己之私仇，乃為天下蒼生尋一條活路。在此之前，必須活下去。朝廷的雷霆，首要劈向的，必須是那些真正觸碰逆鱗的蠢貨。”她頓了頓，語氣轉為一種深沉的預判，“況且，真正的風暴，遠未到來。朱皇帝病重，太子遇刺，朝廷的目光，很快便不會只盯著我們這些他們眼中的‘疥癬之疾’了。”

她的話意味深長，仿佛已窺見了權力頂層即將發生的巨變。眾人雖不全懂，但對佛母在永樂十八年大劫中帶領他們死里逃生的智慧和決斷深信不疑，齊聲領命。

遣散眾人后，石窟內只剩下唐賽兒和董彥暉。燭火搖曳，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刻滿符咒與劍痕的巖壁上，仿佛與往昔的犧牲者融為一體。

“彥暉，”唐賽兒望向石窟入口處縫隙透入的微弱月光，那月光冰冷如霜，低聲問道，“你覺得，那位在樂安‘病重’的漢王，朱高煦，如何？”

董彥暉一愣，隨即面露鄙夷與恨意：“朱家藩王，驕奢淫逸，殘暴不仁，與那朱棣、朱高熾都是一丘之貉！聽聞他如今奄奄一息，真是老天開眼！只可惜不是死在我們手上！”

唐賽兒輕輕搖頭，嘴角勾起一絲極淡、近乎虛無的冷嘲：“奄奄一息？或許吧。但樂安那邊的‘氣’，近來卻有些異動。我們的人偶然發現，樂安漢王府明面蕭條，但其周邊幾處皇莊的產出，尤其是糧秣秣，近年卻有些……不合常理的豐裕。雖掩飾得極好，但饑民口中偶爾流傳的只片語，拼湊起來，卻耐人尋味。”

董彥暉面露疑惑：“佛母的意思是？難道那漢王在裝病？暗中積蓄力量？”

“朱高煦……當年靖難時也是一員悍將，勇猛有余，卻暴躁無謀。”唐賽兒目光深邃，仿佛在回憶什么，“但自就藩樂安后，卻像是換了個人。尤其是近來，其行事……看似昏聵荒唐，卻總在關鍵時刻能避開殺身之禍。此次太子遇刺，天下矚目，唯獨他樂安，風波不起，靜得令人……生疑。”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警惕：“吩咐下去，對樂安的關注，提升一級。但切記，只遠觀，勿靠近，更不可招惹。那位漢王殿下，若真是在偽裝，那他所圖必然極大。其深處的水，恐怕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深，還要渾。眼下……絕非我們該觸碰的時候。我們的敵人，首先是京城那朱家皇帝父子。”

她的話語如同浸透了血淚的讖語，在幽暗的石窟中飄蕩。這位從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年輕領袖，以其慘痛教訓換來的警惕和超凡的直覺，已然將目光投向了那個被所有人視為“將死之人”的藩王。她領導的白蓮教殘部，在經歷了近乎毀滅性的打擊后，生存下去是第一要務。如何在朝廷、藩王、乃至其他教派勢力的夾縫中艱難求存，甚至伺機而動，則需要遠超常人的隱忍、冷酷與智慧。

而此刻，遠在樂安密室中的朱高煦，或許尚未察覺，自己這枚深埋的暗棋，除了引來朝廷和趙王的猜忌，也已經開始進入某些潛藏于民間最深處、由血海深仇澆灌而成的勢力的警惕視野之中。命運的蛛網，正在悄無聲息地編織，將更多意想不到的、危險的絲線，纏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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