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點豆大的銀焰,如同風中殘燭,微弱的光芒在無邊的時空疊加場中顯得如此微不足道。前方,巨大的回廊之軸緩緩旋轉,散發出吞噬一切的吸引力與威壓。中間,是那些懸浮的、代表著不同時間流速與凝固瞬間的致命陷阱。
塔格緊握匕首,獵人的本能讓他渾身肌肉緊繃,如臨大敵。但這一次,敵人看不見摸不著,是錯亂的時間本身。他看向艾琳,等待她的判斷。穿越雪原、破解機關、搏殺怪物,他都可以憑借經驗和力量應對,但面對這片時空的詭譎,他承認,只能依靠艾琳那與眾不同的“眼睛”和屬于她的智慧。
艾琳凝視著前方。眩暈和惡心感依舊存在,強行解讀“心火余燼”悖論記憶的沖擊還未完全消退,鏡海回響也處于枯竭邊緣。但此刻,她的思維卻異常清晰,甚至帶著一種冰冷的、抽離般的敏銳。
恐懼并未消失,但它被壓縮到了意識的最底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源自霍桑血脈、源自鏡海回響本質的觀察者心態。在這片真實與虛幻、過去與未來交織的混沌之地,她感覺自己既是局中人,也仿佛是一個站在更高維度審視畫布的……旁觀者。
“塔格先生,”她的聲音平靜得讓塔格都有些意外,“我們不能直接走過去。這里的時空是‘層疊’和‘破碎’的,每一步都可能踩進不同的時間流速里,或者觸發一個凝固的因果片段。”
“那怎么辦?這玩意兒快滅了。”塔格指了指她掌心即將熄滅的心火。
艾琳抬起手,看著那點微光:“它在熄滅前,最后一次照亮了‘路’。但不是實體的路,是‘痕跡’。”她閉上眼,不再用肉眼去看,而是將最后一點鏡海回響的力量,混合著心火余燼傳遞來的、對時空“皺褶”的感知,如同一張極薄的、無形的網,小心翼翼地向前方那片混沌區域鋪開。
她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觸須,輕輕觸碰那些懸浮的“凝固瞬間”。
觸碰第一個――那個永恒抬腳的守望者虛影。反饋回來的,是一段極其短暫的、循環的“邁步”因果,以及一片時間流速近乎停滯的區域。踏入其中,可能會被鎖死在那個抬腳的動作里,意識經歷無限拉長的“半步”過程,直至崩潰。
觸碰第二個――那團定格的能量風暴。反饋是狂暴、混亂的時間湍流,內部時間流速極快且無序,踏入可能瞬間被加速千萬倍,或是在不同流速中撕碎。
觸碰第三個――破碎的鏡子裂痕。反饋是尖銳的“斷裂”感和兩個時間片段的脆弱連接點,踏入可能導致自身存在被“分割”到兩個不同的時間點……
每一次觸碰,都讓艾琳臉色更白一分,消耗巨大。但她沒有停下,快速地在感知中構建著這片區域的“地圖”。這不是視覺上的地圖,而是由不同“時間屬性”和“因果片段”構成的、抽象而危險的拓撲結構。
漸漸地,在她的“腦海”中,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凝固瞬間,顯現出了某種……規律。它們并非完全隨機分布,而是仿佛圍繞著遠處的“回廊之軸”,形成了數個稀疏不一的“層”或“帶”。不同層帶的時空屬性各有偏向。有些層偏向“停滯”和“循環”,有些層偏向“湍流”和“加速”,有些層則充滿了脆弱的“連接點”和“悖論漣漪”。
而心火余燼最后的光芒,在她感知中,隱約指向了一條極其曲折、需要不斷在不同“層帶”邊緣穿梭、避開最危險核心的縫隙。這條縫隙本身也在緩慢變化,但它似乎是當下所有混亂變量中,相對最“穩定”、最有可能通行的路徑。
這條路徑,并非物理上的最短距離,而是時空邏輯上的“可行解”。它需要精確的判斷、時機的把握,以及對自身狀態極致的控制,因為哪怕一個細微的失誤,都可能從“縫隙”滑入旁邊的“湍流”或“循環”。
“有一條路,”艾琳睜開眼,灰綠色的眼眸里閃爍著疲憊卻堅定的微光,她指向虛空中的幾個點,那些點在塔格眼中空無一物,“但我們不能一起走。”
塔格眉頭一擰:“什么?”
“這條路很窄,對‘存在’的擾動必須降到最低。兩個人一起走,產生的‘變量’和‘痕跡’會加倍,可能立刻讓這條縫隙崩塌或偏移。”艾琳快速解釋道,邏輯清晰,“而且,我們的狀態不同。你的存在更‘堅實’,受時間湍流影響可能表現為肉體的加速損耗或撕裂;我的存在更‘虛幻’,鏡海回響在這里容易被同化或陷入循環幻境。我們需要不同的‘走法’。”
她頓了頓,看向塔格:“你先走。沿著我指引的方向。不要快,要‘穩’。每一步落地前,感覺腳下的‘時間質感’――如果是滑膩的(偏向加速),腳尖輕點即走;如果是滯澀的,腳掌壓實,心里默數三下再抬起;如果感覺到拉扯或眩暈,立刻向我示警,我會告訴你調整。記住,相信你的身體本能,忽略眼睛看到的矛盾景象。”
塔格深深吸了口氣,將艾琳的叮囑刻入腦海。他明白,這是將性命完全交托給艾琳的判斷和指引。“好。你呢?”
“我跟著你的‘痕跡’走。”艾琳說,“但我的走法相反。我要盡量‘虛化’自己的存在,讓鏡海回響模擬周圍相對安全的時空背景色,像一道影子,沿著你開辟出的、擾動后的‘波紋’軌跡前進。這樣對我們兩人整體造成的擾動最小。”她看了一眼掌心,心火終于徹底熄滅,化作一點點冰冷的銀灰塵埃,從指縫間飄散。“我沒有余燼照亮了,但我記住了那條縫隙的‘紋路’。我會用回響感知你的位置和狀態,間隔三秒后出發。如果……如果我感知到你的狀態異常,或者路徑變化,我會嘗試修正,或者……尋找別的辦法。”
她沒有說“或者”后面是什么,但塔格明白。那意味著可能的分開,甚至犧牲。
沒有更多的告別或鼓勵。塔格點了點頭,調整了一下呼吸,將獵人的專注提升到極致。他看向艾琳指示的第一個“點”,那里在他眼中依舊是虛無,但他選擇相信。
第一步邁出。
腳落下時,沒有實地感,卻有一種奇異的、如同踩在厚厚油脂上的滑膩。他立刻想起艾琳的話,腳尖輕點,身體幾乎沒有停留,借助一點微弱的反作用力向前“滑”出第二步。果然,滑膩感稍減。
第二步,腳下觸感變得有些“砂礫”般的滯澀。他腳掌壓實,心中默念:“一、二、三。”三息之后,滯澀感消失,他抬腳邁出第三步。
眼前,突兀地閃過一片破碎的畫面――似乎是某個古代守望者回頭驚愕的臉。塔格強行壓制住去看的沖動,只相信腳下的感覺和艾琳事先的警告。第三步落在了一片感覺“正常”的區域,但他卻感到一陣輕微的頭暈,仿佛有不同方向的力量在拉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