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鐵冕士兵的出現,如同冰冷的手術刀,精準而高效地切開了衰亡之吻布下的包圍網。藍白色的凈化能量束在狹窄的巷道內交錯閃爍,每一次亮起都伴隨著徘徊者凄厲的哀嚎或邪教徒戛然而止的慘叫。濃郁的腐敗氣息被能量灼燒的臭氧味短暫壓制,但空氣中彌漫的血腥與絕望卻愈發濃重。
索恩緊握著風暴使者,槍口依舊低垂著指向地面,雷光在槍管內不安地躍動。他沒有放松警惕,這些鐵冕士兵的出現太過突兀,而且,領隊的是那個以“作風強硬和不近人情”著稱的羅蘭特使。他古銅色的臉上混雜著汗水、血污和硝煙,眼神如同警惕的困獸,在羅蘭特使和周圍仍在清剿殘敵的士兵之間來回掃視。
艾琳第一時間半跪在陳維身邊,鏡海回響如同最細膩的紗幔,輕柔地覆蓋住他,既是在探查他體內那令人擔憂的冰冷與死寂,也是在以一種保護的姿態,隔絕羅蘭特使那審視的目光。她能感覺到,陳維的生命之火依舊微弱,但之前那種狂暴而不穩定的時間波動,此刻卻沉靜了下來,沉靜得……仿佛深潭,表面無波,深處卻潛藏著未知的渦流。
赫伯特管理員默默收起短杖,推了推鼻梁上已經出現裂痕的金絲眼鏡,努力維持著學者應有的鎮定,但微微顫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內心的波瀾。他快速記錄著現場情況,尤其是秩序鐵冕士兵使用的凈化模塊效果,以及羅蘭特使的每一絲表情變化。
巴頓喘著粗氣,靠坐在墻根,試圖積蓄哪怕一絲力氣,銅鈴大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羅蘭特使,毫不掩飾自己的不信任。
維克多教授是眾人中最平靜的,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臉色灰敗,仿佛所有的生機都隨著臉上那些破裂的符文一同流逝了。他緩緩抬起眼皮,那雙布滿血絲卻依舊睿智的眼睛迎向羅蘭特使冰藍色的目光,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風箱:“羅蘭……督察……看來,‘凈化廳’的立場……有所變化?”
羅蘭特使沒有立刻回答。他先是環視了一圈這條如同被巨獸蹂躪過的巷道,目光在那些被凈化能量擊斃、正在逐漸化為灰燼的畸變尸體上停留片刻,然后又掃過狼狽不堪、人人帶傷的幸存者們,最后,他的視線定格在昏迷的陳維身上。
“立場取決于對威脅的評估,教授。”羅蘭的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喜怒,“我向王都最高議會匯報了歸檔區內的情況,尤其是……關于‘深淵回響’本質的……顛覆性信息。議會的指令是:最高優先級,確保‘橋梁’存活,并獲取關于‘旁觀者’與靜默者‘最終校對’計劃的全部情報。”
他頓了頓,冰藍色的眼眸銳利如刀,補充道:“在秩序鐵冕有能力控制局面之前,‘秘序同盟’及其關聯人員,被暫時認定為‘受保護資產’。”
“受保護資產?”索恩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充滿了譏諷,“說得真好聽!還不是想把我們,尤其是陳維小子,控制在你們手里!”
羅蘭的目光冷冷地投向索恩:“‘風暴騎士’索恩,以你們目前的狀態,沒有秩序鐵冕的‘保護’,在這座已經半淪陷的城市里,活不過下一個小時。看看你們的周圍。”
不用他提醒,眾人也能感受到。遠處傳來的爆炸聲、建筑坍塌的轟鳴、以及隱約的哭喊和嘶吼,從未停歇。濃霧之中,仿佛有無數扭曲的影子在蠕動,空氣中那絲若有若無的腐敗甜腥,如同跗骨之蛆,無孔不入。林恩,這座偉大的蒸汽之都,正在從內部加速腐爛。
“我們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羅蘭督察。”赫伯特管理員開口,語氣保持著刻板的禮貌,“維克多教授和陳維先生急需穩定的環境和治療。巴頓先生也……”
“跟我來。”羅蘭打斷了他,沒有多余的廢話,轉身示意士兵們組成防御隊形,“我們在三個街區外有一個臨時前進基地,配備了基礎的醫療設備和凈化力場。但那里并非絕對安全,我們也在遭受持續的攻擊。”
沒有更好的選擇。索恩咬牙,再次將陳維扛在肩上。艾琳和赫伯特攙扶起維克多,兩名鐵冕士兵則上前,有些粗魯但有效地架起了幾乎無法自己行走的巴頓。
隊伍在秩序鐵冕的護衛下,沉默地穿行在廢墟般的街道上。沿途的景象觸目驚心:坍塌的房屋,凝固的暗紅色血漬,被丟棄的破爛家什,以及偶爾能看到的身覆蓋著搏動苔蘚或已經徹底異變成怪物的尸體。鐵冕士兵們眼神警惕,槍口始終對著濃霧中每一個可能藏匿危險的角落。
就在這片壓抑的、充滿死亡氣息的行進中,陳維的意識,正沉淪于一片更加詭異、更加危險的“絕境”。
他的身體被索恩扛著顛簸,但他的靈魂,卻仿佛墜入了一個由無數破碎時空和哀嚎回響構成的深淵。不再是“最初火種”那種宏大而悲愴的信息洪流,這一次的“低語”,更加雜亂,更加……饑餓。
他“聽”到了。
不是完整的句子,而是碎片化的、充滿痛苦和執念的吶喊與哀求。
“……好冷……歸宿……在哪里……”
“……為什么是我……我不想變成怪物……”
“……懺悔……吾主……接納我的靈魂……”
“……恨……所有的活物……都該死……”
“……時間……扭曲了……救救我……”
“……觀察……記錄……代價……”
這些聲音,來自那些被回響毒素污染、正在異變或已經死去的靈魂!來自這座正在死去的城市本身!它們并非“深淵回響”本身的意志,而是那些走向終結、無法安息的回響,在本能地向著唯一能“聽”到它們、并且與“歸宿”緊密相連的陳維,發出最后的、扭曲的哀鳴與牽引!
這是一種精神上的污染,是無數份絕望與痛苦的疊加沖擊!
陳維那本就瀕臨崩潰的精神壁壘,在這些雜亂低語的瘋狂沖擊下,開始出現裂痕。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快要被填滿的容器,無數冰冷、黑暗、充滿負面情緒的靈魂碎片,正試圖涌入他的意識,將他同化,將他拖入這永恒的集體悲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