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車在濕滑的街道上甩出一個急促的弧度,輪胎碾過積水,濺起渾濁的水花,最終穩穩停在了巴頓工坊那扇熟悉的、布滿劃痕的金屬大門前。雨依舊在下,但工坊所在的街區霧氣似乎淡了一些,仿佛連無序的天氣也在刻意回避著這片彌漫著鑄鐵與火焰氣息的領域。
沒等德里克下車,工坊的門便從里面被猛地拉開。瘸腿的杰克探出頭,看到秩序鐵冕的車輛和陳維蒼白的臉,獨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但隨即被更深的憂慮取代。他顯然已經通過某種方式知曉了部分情況。
“小子!你還知道回來!”巴頓粗獷的嗓音如同工坊內的風箱般轟鳴,他龐大的身影堵在門口,赤裸的上身沾著油污和汗水,肌肉虬結,但眼神卻異常銳利,直接略過索恩和德里克,釘在陳維身上。“老子感覺心神不寧,錘子都差點砸到手!是不是維克多那老書蟲出事了?”他那種與“鑄鐵回響”深度共鳴后對親密伙伴狀態的直覺,有時準得驚人。
陳維在艾琳的攙扶下快步下車,雨水瞬間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肩膀,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將手中那枚木質符咒舉起。“巴頓先生,教授和您……在遺跡里失聯了,這是教授通過秩序鐵冕傳來的信物,需要‘星塵之牙’共鳴定位。”
巴頓銅鈴大的眼睛瞬間布滿血絲,他一把抓過符咒,粗糙的手指摩挲著上面的紋路,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媽的!果然是出事了!老子就說那地方邪門得很!”他猛地轉身,沖回工坊內,片刻后,提著那柄暗銀色的“星塵之牙”短刃和一個小巧卻沉重的皮囊走了出來,將短刃塞到陳維手里,皮囊則甩給艾琳。“里面是老子之前準備的一些應急玩意兒,爆裂符文,破障粉,應該能用上。”
“星塵之牙”入手,那股血脈相連般的熟悉感瞬間回歸,短刃末端的暗紅色晶體微微發亮,內部流動的星屑似乎也活躍起來。陳維感到一絲微弱但堅定的力量順著掌心流入幾乎干涸的身體,精神上的劇痛和虛弱感竟然減輕了一分。他緊緊握住短刃,感受著它與懷中符咒之間產生的、極其微弱的共鳴,那共鳴指向城東方向,帶著一種焦急的牽引感。
索恩靠在車邊,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直到此時才慢悠悠地開口:“敘舊完了?鐵匠,看來你暫時死不了。那就別耽誤時間了,上車,我們去城東……”
“不。”陳維突然打斷了他,聲音因為“星塵之牙”的滋養而穩定了些許。他抬起頭,目光掃過索恩、巴頓和艾琳,“我們不去城東墓園……至少,不是直接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連艾琳也投來疑惑的目光。
“符咒的引導……很混亂。”陳維努力組織著語,嘗試將那種模糊的感知表達清楚,“教授的方位被干擾了,遺跡內部的時空是紊亂的。直接闖進去,很可能像無頭蒼蠅,甚至觸發更可怕的后果。而且……”他頓了頓,腦海中閃過那個風衣身影和腕部閃爍的幽藍微光,“……我感覺到,‘觀測者’并不在遺跡內部,他在……別的地方。一個能俯瞰全局,或者說,能‘安全’地操控一切的地方。”
索恩的眉頭擰了起來:“小子,你什么意思?難道維克多的求救是假的?”
“不,求救是真的,教授和巴頓先生的危險也是真的。”陳維搖頭,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星塵之牙”冰涼的刃身,“但有人希望我們直接沖進去。那個‘觀測者’……他在引導我們,或者說,在逼迫我們按照他的劇本走。直接進入遺跡,可能正中他的下懷。”
巴頓煩躁地低吼:“那你說怎么辦?難道不管維克多了?”
“當然要管!”陳維的語氣斬釘截鐵,“但我們要找到那個‘觀測者’,切斷他對遺跡的干擾,至少搞清楚他的目的。只有這樣,我們進入遺跡才能真正幫到教授,而不是自投羅網。”他看向索恩,“索恩組長,秩序鐵冕的情報網,最近有沒有關于城東墓園周邊,特別是那些……能‘俯瞰’墓園的高檔區域,出現任何不尋常的人員活動或能量波動的報告?”
索恩瞇起眼睛,似乎在快速檢索著記憶。幾秒后,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費爾南德斯公爵府。”
艾琳的眉頭微微一動:“公爵府?那個以藝術收藏和奢華沙龍聞名的老牌貴族?”
“沒錯。”索恩嘴角的疤痕扯動了一下,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就在墓園能量開始異常飆升的同一時間,我們外圍的監測點捕捉到一股極其隱晦、但位階很高的‘鏡海’回響波動,源頭直指公爵府最高的那座觀景塔。而且,根據線報,今晚公爵夫人恰好正在舉辦一場私人沙龍,邀請了不少社會名流和……幾位身份特殊的海外學者。”
“鏡海回響……高位階……”陳維的心臟猛地一跳。這與那個風衣身影啟動裝置時的波動特質何其相似!只是更加龐大,更加精純。“觀測者”很可能就混跡在那場沙龍之中!
“沙龍……”艾琳輕聲重復,灰綠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情緒。那里曾是她熟悉的世界,沒落貴族霍桑家的小姐,也曾是那些華麗牢籠中的常客。她看了一眼陳維虛弱卻堅定的側臉,以及巴頓那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彪悍氣息,輕輕嘆了口氣,“那里可不是工坊或者下水道,有一套截然不同的‘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