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在巴頓工坊的爐火與錘聲中悄然流轉,如同陳維懷中那枚時之器內部穩定運行的星河。半個月的休養與苦修,他手臂的傷口已然結痂脫落,只留下淡淡的粉痕,精神層面的創傷也在古玉溫養與深度冥想的雙重作用下逐漸彌合,雖未完全恢復鼎盛,但那股仿佛靈魂被撕裂的劇痛已轉變為一種可以忍受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隱痛。
更重要的是,他對“燭龍回響”的感知與理解,已然脫胎換骨。
他不再需要刻意盤坐冥想才能進入那種內視狀態。如今,行走坐臥,只要心念微動,便能自然而然地分出一縷意識,沉入靈魂深處那縷銀白色的連接,將感知如同無形的蛛網般鋪散開去,捕捉著周遭時間的細微漣漪。這種狀態成了他的新常態,如同呼吸般自然。
巴頓工坊這個充滿動態變化的環境,成了他絕佳的練習場。他不再僅僅滿足于觀察單次的錘擊或火焰的升騰,而是開始嘗試進行更復雜、更連續的“時序感知”。
他站在熔爐旁,能清晰地“看”到一塊頑鐵從投入爐火,到被灼燒至赤紅,再到被巴頓鉗出、置于鐵砧、承受千百次錘擊,最終在淬火的冷熱激變中成型為一件粗胚的完整過程中,其自身及周圍時間流速的連續變化圖譜。那圖譜并非一成不變,而是隨著溫度、受力、物質相態的改變而不斷波動,如同為一首狂暴的金屬交響樂標注出了精確的時間節拍。
他也能在瘸腿杰克同時處理好幾件雜務時,同步追蹤其不同動作所引發的時間波動――左手擦拭工具時穩定而重復的節奏,右腿拖動時那特有的、帶著延遲的沉重頓點,以及偶爾因焦急而加快步伐時,兩條腿動作不協調導致的、更加明顯的時間錯位渦流。
這種全方位的、持續的時序感知,極大地錘煉著他的精神力。起初,同時處理多股時間信息流會讓他很快感到疲憊,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處理帶寬”在穩步提升,如同大腦中被開辟出了專用于處理時間信息的新的“回路”。
而這一切基礎感知能力量變積累的最終目標,是引發質變――真正掌握“燭龍回響”初階的核心能力。
這一日,巴頓決定檢驗陳維的成果。
“小子,光看不動是假把式。”巴頓將最后一件剛剛完工的、散發著熱氣的齒輪臂鎧扔進冷卻池,激起大片白霧,然后轉身,雙手抱胸,銅鈴大的眼睛盯著陳維,“來,讓老子看看,你這雙‘變慢’的眼睛,到底練到了什么火候。”
他沒有拿武器,只是隨意地站定,但那如山岳般沉穩的氣勢,以及周身自然而然散發出的、如同熔爐核心般熾熱而內斂的“鑄鐵回響”波動,卻比任何利刃都更具壓迫感。
“老規矩,”巴頓咧了咧嘴,“老子會朝你扔點小玩意兒。你不用躲,只需要在東西碰到你之前,告訴老子它是什么,會打中你哪里。明白嗎?”
陳維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在巴頓前方十步左右的距離站定。他閉上眼睛,并非放棄觀察,而是為了更徹底地沉浸入時序感知的狀態。懷中的時之器傳來穩定而熟悉的共鳴,靈魂深處的銀白連接如同琴弦般微微震顫。
“來了!”巴頓低吼一聲,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右手猛地一揮!
并非一件,而是三件物品,以不同的速度、不同的軌跡,如同被無形弩炮射出般,朝著陳維疾飛而來!一塊邊緣鋒利的金屬廢料,一枚圓溜溜的軸承滾珠,還有一小團沾滿油污、看似柔軟的棉紗!
這三樣東西速度極快,在普通人眼中恐怕只是一片模糊的影子。但在徹底進入“時序感知”狀態的陳維“眼中”,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金屬廢料旋轉著,切割空氣,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直線軌跡,目標直指他的左肩,其時間軌跡清晰而穩定。
軸承滾珠則帶著一種詭異的弧線,仿佛受到某種微小氣流的擾動,目標難以捉摸,其時間軌跡呈現出細微的、不斷調整的波動。
最麻煩的是那團棉紗,它輕飄飄的,軌跡受空氣阻力影響最大,翻滾著,目標似乎是他的面部,但其時間軌跡最為模糊、最不確定,充滿了變數。
信息流如同潮水般涌入陳維的感知。他沒有慌亂,意識如同最高效的差分機,瞬間完成了對三條時間軌跡的分析、推演和優先級排序!
他嘴唇微動,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工坊的噪音:
“左肩,金屬片。”
“右肋,滾珠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