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會散場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十一點。

趙宇輝喝得酩酊大醉，被幾個同樣滿臉紅光的同學，簇擁著，像個凱旋的將軍一樣，走出了酒店。

臨走前，他還特意走到周致遠身邊，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著舌頭，用一種“我已經盡力了”的惋惜語氣說道：

“致……致遠啊，不是哥們不幫你。這……這就是命。你記住，做生意，千萬……千萬別跟‘國家隊’對著干。聽哥一句勸，明天……明天就去我給你介紹的那家公司報到吧……”

周致遠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扶著同樣喝得有些上頭的林胖子，目送著他們那群“勝利者”的背影，消失在電梯口。

直到電梯門緩緩合上，隔絕了所有喧囂，他臉上的那絲禮貌的微笑，才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同萬年寒冰般的冷靜與凝重。

他拿出手機，屏幕上，是孫曉峰在半個小時前，發來的，幾十條充滿了驚嘆號和省略號的緊急信息。

——“周總！五菱瘋了！他們的官網預售通道，跟咱們那天一樣，也崩了！”

——“各大媒體都瘋了！全都在吹‘五菱王者歸來’！我們的正面報道，幾乎被完全淹沒！”

——“最新數據！發布會后三小時！‘宏光精靈’的預售訂單，已經突破了五萬臺！聲勢……聲勢已經完全壓過我們了！”

……

周致遠默默地，將手機揣回兜里，扶著墻，長長地，吐出了一口，帶著幾分酒氣的濁氣。

他知道，真正的戰爭，從現在，才算正式開始。

……

當晚，昌明汽車最高級別的緊急線上高管會議，連夜召開。

視頻會議里，氣氛壓抑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每一個核心高管的臉上，都寫滿了如同烏云壓頂般的焦慮和不安，與幾天前，慶祝首月銷量勝利時的意氣風發，判若兩人。

會議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就在這時，一個負責華中地區渠道拓展的，從傳統車企高薪挖來的副總監，終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周總！”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尖利

“不能再等了！五菱打的不是產品戰，是心智戰！在廣大的三四線城市和鄉鎮市場，‘五菱’這兩個字，就代表著‘皮實耐用’，就代表著‘放心’！這比我們任何花里胡哨的配置都管用！我們必須降價！立刻，馬上！推出一款同樣沒有安全氣囊，續航只有一百多公里的‘青春版’，把價格，打到兩萬五！跟他們貼身肉搏！”

他的提議，像一顆投入油鍋里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會議室里，所有彌漫著的焦慮情緒。

“對！必須降價！不然我們的渠道商，馬上就要被五菱給策反了！”

“打不過就加入！他們減配，我們也減配！先把市場份額穩住再說！”

一時間，群情激奮，要求“降價迎戰”的聲音，成了主流。

坐在屏幕前的劉建國，那個剛剛被周致遠親自面試，委以重任的“前朝遺老”，聽著會議室里，這充滿了悲觀和恐慌的爭吵，他那顆，本就已經開始動搖的心，在這一刻，徹底沉入了谷底。

他看了一眼手機上，那個五菱獵頭發來的，幾乎是他現在年薪三倍的offer合同，和他兒子那所學費高得嚇人的國際學校的招生簡章。

他覺得，昌明這艘看起來很美的船，可能，真的要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