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脈圖書館的窗欞漏進細碎的晨光,落在程明攤開的泛黃書頁上。這是基地里僅存的幾冊地球歷史典籍,紙頁邊緣已經脆化,墨痕在歲月里暈成淡黑色,記載著千年前人類文明在思想碰撞中留下的血與火。
他指尖捏著書頁,目光停在“哥白尼”三個字上。昨夜的道德重負還壓在心頭,模擬報告上73%的混亂概率在腦海里反復閃現,他便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這里——想從人類過往的“真理困境”里,找到一絲可借鑒的答案。
“日心說……”程明低聲念出這個名詞,指尖劃過書中記載的波折:十五世紀的歐洲,教會宣揚“地心說”,認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而哥白尼通過三十年觀測,提出“日心說”,卻直到臨終前才敢出版《天體運行論》。他怕的不是真理本身,是真理撞碎當時人們認知時,引發的毀滅性反彈——教會的迫害、民眾的恐慌、學術的停滯,就像一塊巨石砸進平靜的湖面,濺起的不是進步的浪花,是無數人的災難。
這像極了現在的處境。修真界千年來信奉“飛升為仙”,就像當年人們篤信“地心說”;而“實驗場真相”,就是如今的“日心說”——打破認知,卻可能帶來滅頂之災。
程明翻過一頁,目光落在另一個名字上:布魯諾。書中配著簡陋的插畫,火刑架上的身影被火焰吞噬,卻依舊挺直脊背。布魯諾因為堅持日心說,甚至提出“宇宙無限”的觀點,被教會判定為異端,燒死在羅馬鮮花廣場。他是真理的殉道者,可他的死,除了留下“勇氣”的符號,當時又帶來了什么?書中記載,此后十年,歐洲的天文學研究陷入停滯,無數學者因懼怕迫害,將手稿鎖進了地窖。
“過于超前的思想……往往先帶來毀滅,再等來進步。”程明合上書頁,指尖在封面上輕輕敲擊。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在地球孤兒院讀到的故事:布魯諾死后四百年,人類才真正接受日心說,可那四百年里,多少本可以推動文明的研究,被扼殺在了恐懼里?
這和現在的修真界何其相似。如果他現在公開“實驗場真相”,像布魯諾一樣將真理毫無保留地拋出來,或許能留下“反抗者”的名聲,可代價呢?是41%的修士自毀修為,是22%的凡人暴動,是10%的宗門投靠播火者——這些不是冰冷的數字,是活生生的人,是南華山弟子李默那樣懷揣希望的修士,是給基地送菜的婦人那樣只想安穩生活的凡人。
“程明?”洛清羽的聲音從圖書館門口傳來,她手里拿著一卷新繪制的共生核心圖紙,看到程明面前的歷史書,腳步放輕了些,“你怎么在這里?孟野說你一早就沒去實驗室。”
程明抬起頭,眼底還帶著未散的沉思,他將書推到洛清羽面前,指著布魯諾的記載:“你看這個。千年前,有人因為堅持真理被燒死,可他的真理,卻讓當時的文明陷入了十年停滯。”
洛清羽俯身看書,指尖輕輕拂過“火刑架”三個字,眼神里泛起復雜的光:“你是在想,我們公開真相,會不會也變成這樣?”
“不是會不會,是很可能。”程明拿起桌上的便攜終端,調出昨夜更新的宗門動態——有三個小宗門因為“域外邪魔”的傳聞,已經開始遷徙,凡人百姓跟著流離失所,若再加上“實驗場真相”的沖擊,遷徙會變成逃亡,逃亡會變成混亂。
他又翻回哥白尼的章節:“哥白尼花了三十年觀測,卻直到臨終才出版著作。他不是怯懦,是知道當時的人類還沒準備好接受‘地球不是宇宙中心’的真相。他選擇延遲,選擇用時間緩沖真理的沖擊力——這像不像我們現在的‘暫時隱瞞’?”
洛清羽沉默了,她將共生核心圖紙鋪在桌上,圖紙上標注著“靈脈接口初步解析成功”的字樣:“可哥白尼的延遲,沒有阻止日心說最終被接受。而我們的時間,只有四十天。”